江颂手捂在嘴前微微颤抖,曾经向往的地方近在眼前,拼搏两年的目标也即将实现,她居然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念头,她快厌倦这种追逐的感觉了。
但她说好。
她不能停,不能停在这,为了自己,她不能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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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的期末复习周,江颂又回了趟榕城,没告诉任何人。
回来的原因很简单,她还是不舍得奶奶,回来看她一眼。
尽管奶奶已经是个土堆了。
老家的房子两月不住人早已生了灰,奶奶的遗照挂在堂屋的墙壁上,和爷爷的在一块儿,江颂一推门就能看见。
连她都不知道那张照片是奶奶什麽时候拍的,印象中村委会定期组织给村里老人免费拍照,他们这一生都鲜少有拍照的机会,那些照片大多都成为这些老人的遗照,奶奶这张大抵也是这样。
江颂看着奶奶笑着的脸庞,忍不住心酸,心疼奶奶,也心疼那些老人,拍照的时候都笑的开怀,谁能想到那张照片会成为她们留给世界最後的笑容。
江颂把屋子简单打扫了一遍,主要清理了房间的积灰,她晚上还得睡这,也得给床铺铺好。
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带着自己买的新鲜水果去奶奶墓前,临走前在条台上拿了柱香,香摆在观音像旁边,她看着那座观音像又忍不住红了眼。
奶奶一生没什麽信仰,唯独信这观音像。从她有记忆开始,奶奶每天都要在固定时间给观音上香,求菩萨保佑,求菩萨眷顾。
江颂小时候生病,奶奶替她拜菩萨求健康。
江颂升学,奶奶求菩萨保佑她学业有成。
江颂出门在外,奶奶求菩萨保佑她平安。
细细想来,奶奶拜的每一柱香都是为了她。
奶奶也肯定不知道,她卧床难起的那段时间,江颂也学着她的模样给菩萨上香,只求菩萨能开眼,保佑奶奶康健。
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第一次这麽虔诚地信仰神佛。
只是现在看来,菩萨大概管不过来这人间琐事,奶奶还是走了。
她眼睛红了一圈,泪水在眼眶打转,怎麽也掉不出来,她不甘,语气愤愤,最後也只呢喃出一句:“她那麽信你……她那麽信你……”
菩萨,你怎麽不显灵。
江颂在墓碑前待了一个多小时,给奶奶说她在学校过的怎麽样,说她什麽时候去伦敦,说海市的高楼大厦,也说她和李迩的关系。
她知道奶奶听不见了所以敢肆无忌惮地说,有些话奶奶听见了是会伤心的,她不愿她难过。
再回到家中时太阳开始往下走了,江颂手里捧着东西,不方便拿手机,于是擡头看墙上的挂钟。
秒针嘀嗒走着,时针却指向“7”。
时间不对。
她看着钟表的时间微微皱眉,之前没留意过,时间一直都不对吗?
二月走时她给挂钟换了新电池,按理说能用一年,四月回来要忙的事太多,她没空看挂钟一眼,眼下钟表还在运作,不像是断了电,如果是钟慢了,也不至于慢这麽多。
江颂看眼手机上的时间,足足相差八小时。
八小时。
她瞳孔微颤,急急忙忙拿出手机,颤抖着解开手机的锁,打开通讯录,找到了李迩的名字,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
“颂颂?”
李迩显然是被吵醒的,声音有些哑。
江颂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没时间去为打扰他睡觉道歉,“李迩,伦敦…现在是几点?”
那边静了一下,“早上七点二十三,怎麽了?”
江颂咬紧的牙关松动,豆大的眼泪落下来。
钟表上的时间,是七点二十三。
伦敦时间。
因为她春节回家和奶奶说了要去伦敦的事,所以,奶奶把家里的钟调成了伦敦时间。
只是这份隐藏的爱她太晚知道,却又晚的恰到好处,在她最无助也最难捱的时刻,在奶奶离世两月後,奶奶的爱再一次拯救了她。
李迩清醒过来,问她怎麽了。
江颂敷衍着说没事,挂了电话。
她蹲到地上,哭的像小时候在村里迷路找不到家一样,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来接她了。
离开榕城那天,江颂走的决绝,没给这城市半点多馀的目光。
不出意外,她也许再也不会回榕城了。
她要见的人,已经见完了。
而她脖间多了条项链,琥珀玉脂中掺点深灰色,她把奶奶生前最喜欢的那件衣服烧成了灰融进玉脂里做成项链,永远佩戴在胸前,放在最贴近心脏的位置。
就好像,奶奶一直在她身边,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