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盖子盖着两个人,中间空出一截缝隙,凉气往里灌去,蔺稷掩口咳了两声。隋棠终于有了些反应,起身将被褥都给了他,抖开床尾叠好的一床自己盖上。
蔺稷张了口,又把话咽下去,只借着一点黯淡月色,看她单薄的背影。
从夜间看到午後。
“瞪我也成,至少愿意正眼看我了。”
蔺稷低眉,摸过自己胸膛,长睫微掀,半看妇人半落胸口。
“军情大于一切,殿下识大局,自然不会怪罪。臣七日一封信告知病体情况,半点没有隐瞒,殿下不仅不会生气理当夸我。此番突然归来,更是惊喜……可是殿下不肯理我,还望明示,臣错哪了?”
“我改。”
语到最後,又轻又柔。
人也靠了过来,只是那只抚在胸口的手始终不曾放下。这会曲起手指以指腹来回摩挲,真诚道,“夫人方才都主动入怀了,定已不再生气,且说说到底为何事!”
隋棠本见他捂在胸膛,只当他气闷或心绞,眉宇柔婉带伤,眼中蓄泪如珠,就要再抱上去。忽见得他後边摩挲的动作,伴着得意话语,一时又恼。
但也知,自己这厢恼得矫情无理。
一时间,只有眼泪接连不断滚下来,浇灭他得那点得意。
“我不是回来了吗?”
“身子也养得不错,给你把脉。”
“不哭了……”
“沛儿从昨个到今日,都没哭过。”
蔺稷越哄,隋棠哭得越大声,最後只能将她抱起来,许久才听她抽抽搭搭开了尊口,“谁要你回来,我让你好好休息的……我才适应了你不在身边的日子……”
她伏在他肩头,吸了把鼻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会,埋头将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身上,“我说谎,我适应不了……我想你,我害怕……”
朝夕相对时,体会不到分离的滋味。
如他活着,她便无法想象他死去後,这世上无他的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日影横斜,晚风拂起,殿中帘幔轻摆。
蔺稷吻她眼底残泪,问,“我求来一个如果,让你这样伤心,恨吗?”
隋棠斩钉截铁,“恨。”
“求来一个如果,累你年寿难永,病疾缠身,悔吗?”隋棠也问。
蔺稷不说话。
日头隐去,弦月高悬,夫妻同榻而眠。
“那你前世恨过我吗?”男人扣着妇人五指,在榻上把玩,忽就又问起白日话头。
“没有。”妇人实诚道,“来不及。”
所以,我悔甚!
*
整个五月,蔺稷都在府中。
一来南伐进入胶着状态,刘仲符兵甲不如蔺稷,但集结了交州以南的数个部落,对远征的东谷军进行干扰。二来亦是因为远征,经不起长久战,粮草消耗极快。
是故,蔺稷此番回来,乃为了调集粮草。
政事堂部分官员已经提议休战,待过两年再行出征。回来寝殿,隋棠亦劝,不若缓一缓吧。
但蔺稷说,“渡江不易,若是过个两年再行征伐,焉知刘仲符是否会壮大大,是否交州以南的部落会彻底臣服他!如此尾大不掉,总是患事。其次——”
蔺稷拉来隋棠坐下,第一次正面与她谈及洛阳皇城的事。
“陛下手中应该还有一支兵甲。”
“这处我知道,去岁方鹤将军来鹳流湖,曾向你回禀过,说是已经寻出了他兵甲的训练藏匿处。”
蔺稷摇首,“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些,蔺黍回去台城後前往进行了搜查,只翻出百馀乞丐,还有挖出的底下兵器制造库的痕迹。实际兵甲不曾发现,或者已经转移,或者就是个障眼法,瞒过了方鹤。”
隋棠惊道,“他集人训兵定有声势,台城处怎会察觉不到的?”
蔺稷挑眉看她,神色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