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稷看着医案卷宗,心口窒闷。
且按照董真记下的全部脉案丶医案,隋棠这厢养胎养得很不好。
医案给诸医官会诊,结合董真现测的脉象,一直认为隋棠乃因长期的情志内伤,忧思恼怒,致脏腑功能失调,气血运行受阻,进而使气郁结于心胸。方有了近来的种种不适。
孕期养不好,一来母体伤,子嗣损;二来就怕生时不顺,引发更险的事。
这日,其他医官散去後,董真尚且留在蔺稷身边,开口道,“蔺相当听明白了,殿下实乃心病。好好的身子,因心结困成这般。”
蔺稷颔首,“我自然愿意和她说,可是,她连见都不肯见我。我就怕她看我一眼,就又激动盛怒!”
他低下头。
与隋棠当日闻自己不能生育竟是一般模样。
如同犯错的孩子。
“蔺相若当真愿意与殿下坦白一切,属下去说,去劝。”
“多谢!”
这日晚间,时值南地急报送来,蔺稷在鹳流湖开加议会。
甘园月色如水,隋棠慢悠悠用完一碗牛肉汤饼丶一盏烩软金果的晚膳後,这会才不到一个时辰,又开始用牛乳小天酥。
她靠在榻上,将最後一口小天酥用完,缓了缓道,“他是不是病了?病得原比我想象的严重?多严重呢?”
从手钏到医案,从范氏到病情,董真尽数告知,原与隋棠来鹳流湖前,料想的差不多。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他到底病的多严重。
董真如实告知。
隋棠听後半晌,轻轻点了点头,“今也蔺相回来,和他说不必两头奔波,留在鹳流湖吧。”
“殿下,臣说的都是实情,不敢再有隐瞒。”董真看不出她神色几何,只尽力解释道。
“孤会唤他回来的,就这几日,容孤静静。”隋棠冲她笑了笑,“你清楚的,孤的身子很好,经得起今日听到的事。”
隋棠这夜歇下,脑海中来回都是两个字,“十年”。
蔺稷留在鹳流湖的第四个夜晚,梦见前世,隋棠难産而亡的样子,再控制不住,策马欲回甘园。
但到底不敢再忤她半分意愿,熬到天明,请来承明。
“你是她老师,他从来敬重你,你去看看她。她孕期身子很不好,劳你……”话落蔺稷方意识到,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他不仅是她的老师,还是一个爱慕她丶努力想要与她保持距离的男人。
然承明玲珑剔透心,展颜道,“属下会劝解殿下的。”
……
“连老师都给他说话了。”甘园中,隋棠坐在窗下纳凉,“孤本想着您是来此的第一位客人,要好好招待您。”
“听你这话,是不愿意好好招待了?”承明望向隋棠。
隋棠确实精神不太好,眼下尚有乌青,眼眶也有些肿,想是长夜里哭泣过。
“我与蔺相间,谈不上深交,相识更多是彼此需要。但有两回记忆深刻。第一回是二月里他来见我,让我在他走後开解你。第二回便是昨日,他又来请我劝你。两回,东征西讨十馀年,一统九州的蔺相,我都觉得他不是蔺相,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深爱殿下可以低入尘埃的男人。”
隋棠将煮好的茶捧给承明,低低而笑,眼眶又一圈圈泛红。
承明这会没有读懂妇人的神色,只当她依旧委屈自己被骗,不由低叹道,“若是旁人来说,蔺相爱殿下,劝殿下同其早日复合,殿下都可以不信。但是臣说这话,您一定要信。”
隋棠擡起了水雾蒙蒙的双眼,“为何?”
夏日天晴云清,甘园棠梨花开正浓,洁白如玉。
这好天盛景,原都是她赐予给他的。
于是他便道,“因为,臣也心悦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