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晋江首发蔺相的身子着实古怪。……
隋棠借生辰宴一事,从後院走来前衙,初时目的只是更好地保全自己。她尚有分寸,不会对蔺稷公务指手画脚,只是想着他需要有人帮衬时,自己可以搭把手。不至于让人觉得,她是他的负累,她自己亦问心有愧。
但未曾想到,不过两月,她便给他阅了十馀份卷宗。甚至二月里,代他亲临漳河监督堤坝的修建。
原是自入冬以来,蔺稷便患风寒不断。轻则三五日,重则十天半月,每回好了,稍有不慎,便又染上了。
如此断断续续,直到转年三月里,春光漫天,风带暖意,吹拂嫩柳抽芽,吹开百花吐蕊,他方也焕出生机,人又重新变得活力起来。
这日,隋棠过来百官集会殿给蔺稷送午膳,在书房候他。
林群正在写他的案脉,见她过来,起身与她行礼,道是蔺稷今日事多,需要多侯一会。
“孤知道的。”隋棠笑道,“孤这会过来,原是寻林医官的。”
林群搁下笔,“不知殿下寻微臣何事?”
隋棠道,“蔺相的身子着实古怪,体质实在是弱了些。这一个冬日几乎汤药不断,孤想看看他近些年的脉案。还望林医官为孤整理一下,孤取走慢慢看。”
闻隋棠要取蔺稷脉案,林群心中咯噔了一下,目光不由落在左半面书墙上。
“可都在这处?”
丞相府设有专门的医署,寻常都病例卷宗都放在医署内。但初时因她眼疾才好,二则那会蔺稷正受伤中,为方便二人调理,遂特意在他书房中另劈了一间屋子存放卷宗,安排医官轮流值守。
隋棠循林群目光望去,果然见第五第六两列存着许多病例卷宗,遂按上面编册的字迹边寻边道,“他偶有心绞痛,孤给他把过脉,呈数脉。这虽不是大症,但这类疾患一般发作于中年以後,乃因年岁上涨身体各处脏腑衰退所致。他这会正值青年,还未过而立,不应该这般!他与孤说乃行军太急丶饮食不整所致。”
隋棠从书墙找到相关卷宗,八卷竹简乃是从朔康六年出征冀州到如今两年来的脉案,于是依次抱来林群对面翻阅。
二人对案而坐,她坐在背门的位置,林群则面门跽坐,正欲解释,“殿下手中脉案乃阴——”
话落一半擡眸看见蔺稷回来,乃立于门边冲他摇首,一时顿口不再言。
“这案脉如何?你说,孤听着呢!”隋棠低头阅得认真,丝毫不知蔺稷已经回来,更未察觉主仆二人间的动作。
“殿下手中脉案乃因循时节所载,是蔺相最近两年的。”林群在蔺稷示意下折过话头。
“孤知道。”隋棠一连看过多页,都无甚特殊,擡首问,“还有呢?”
“没,蔺相这两年的平安脉,大小伤病,全都汇聚于此。”林群指了指自己面前一卷,“这是第九册,乃今岁开始记载的。至于早些年的,殿下学医当属清楚,蔺相并无胎中疾病,身体状况自是看当下便可,往昔观来无用,不看也罢。”
隋棠颔首,忽闻身後推门声,回首见蔺稷入内,顿时开怀道,“闻你今日事多,会晚些回来的,怎还比平常还早些?”
她搁下脉案,跑过去拉他的手。
蔺稷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只因长年行军握剑,虎口指腹布满茧子,望之有些粗糙。
然这会病了一个冬天,养在屋中,瞧着仿佛手都细了些,手背青筋可见,腕间青白。隋棠握在手中,心中窒闷,指腹不由紧了紧,才将他的手搁于药枕上。
蔺稷觉察到那点细微的动作,冲她莞尔。
隋棠瞪他,手搭上脉搏,又慢慢展颜。
“这近来倒是不错,脉象柔和有力,节律规整,沉浮有序,乃胃丶根丶神具备。”隋棠有些狐疑地看向他,又看林群,“要不林医官再看看。”
“晨起才把的平安脉,不也这般说嘛!”蔺稷拂下袖摆,示意林群不必再看,擡眸对隋棠笑道,“这才一晌午,我被把了三回了脉,不必第四回了。”
到底林群还在,隋棠关心则乱,一时有些报赧,转头又呵他,“谁让你一个冬天一直病的!”
“林医官,他前岁行军也这般吗?”隋棠招来兰心领着丫环,让她们将脉案卷宗都带走。
“彼时在战场,偶尔受伤,饮食作息比不得平常,是故身子不如平常反倒也正常。”林群回道。
“罢了,林医官且再瞧瞧他吧,孤且回去将这些都看了,回头有问题再同您讨论。”
“你不留下陪我用膳吗?”蔺稷扫过送来的三个大食盒,显然是双人份。
“今日来寻案脉,多亏林医官了,膳食本是给您二位预备的。”隋棠施施然起身,带着脉案卷宗离开。
许是反复测得蔺稷脉象安好,她格外欢愉些。
容色比春光盛,行走间裙裙轻摆如百花展瓣,腰间环佩玲珑叮当似莺燕唱鸣。人去,馀留香风阵阵。
蔺稷心神浮荡,只听得耳畔林群话语嗡嗡,压根不知他所言几何。只在林群二次唤他时,回神报赧“你方才话,再说一遍”。
“殿下拿走的脉案是假的,要是被她发现怕是不好。”林群轻叹,“您的身子,可要与她说一说?”
蔺稷面上欢意缓缓退去,眉宇间不免萧索,半晌问,“我与她说甚?”
“不知病因,不知病名,亦不知具体如何医治。你是大夫,你说,我该如何与她讲?”
林群也哑然,许久方道,“若非去岁那支冷箭,您的身子不至于一落千丈。可见,还是少受伤得好。索性如今开春日暖,您身子好转,便是好事。旁的容我与同僚们慢慢摸索,看看可能寻出规律,理出一套合理的治疗方案。”
“所以,且不告诉殿下,缓缓再看,白的累她焦虑。”蔺稷指了指食盒,“我们用膳,按时餐饮起卧,也是养生之道。”
“正是!”然林群挪来食盒前,先从一边炉子篦出一碗汤药奉给蔺稷。
“这是甚?”
“助力殿下有孕的药。”林群笑道,“是方医官调配的。子嗣之事,当男女一起调养,方可事半功倍。”
蔺稷笑笑,端来碗盏正要饮下,忽问道,“我如今身子不会影响子嗣吧?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以後孩子也同我一般体质,时强时弱?忽好忽坏?”
说这话时,他想起前世那个孩子。
胎中带毒,活得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