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後皱了皱眉,却很快舒展,松手摸了摸她面庞道,“殿下在司空府日子过得如何?”
“尚可。”兰心拿捏着分寸。
“说实话。”何太後松开了手,“陛下前两日来和孤说,公主或许爱上司空了,可是真的?”
“孤要一句实话。”太後往前探出身子,“想一想梅节怎麽死的,你再回孤。若有一字错漏,这会便将你交给陛下。”
兰心神思转过几回,诚然道,“殿下和司空处得很好,能赞一句夫妻和睦。”
顿了顿又道,“殿下在司空府一切安好,反而一入宫门便受伤。”
“孤晓得了。”何太後重新端坐,“你回去和殿下说,让她照顾好自己,无事不必入宫来。孤也不会召她。”
兰心领命应诺。
她走後不久,徐姑姑入内侍奉,见太後还在抚摸那个五线绳,“您实在想念殿下,宣她进来便是。”
何太後摇首,“三月里那顿午膳,她来来回回绕着那枚丹朱言语,依在我身侧,握我掌心,抚我兄胸口……孤後来有些想明白了,她若是误用丹朱又迅服解药,那便该早早入宫来,着急丶惶恐丶拼命求证确定解药是真的,她用之无碍。可是她没来,正旦日那等节庆也没来,整整三个月没来……实乃这宫里有人伤到她了。可是这皇宫大内,就我和仲儿两人,能伤她的就我娘儿。我想不出何处伤她,便只能是仲儿。”
“仲儿做了甚?”何太後自嘲道,“算算阿粼不肯入宫的时日,便只有再次让她下毒一事。可丹朱她第一回都愿意含在口齿里,还能有甚让她介怀的?”
“想来想去,无非是,第一回姐弟有商有量,她便觉得手足同心,心甘情愿。可是第二回——”何太後长叹了口气,“第二回她发现被骗了,她的阿弟将她当工具,丹朱还是丹朱,只是解药非解药。”
徐姑姑闻之不解。
唯何太後话语还在呢喃,“他何止利用了他姐,分明还利用了他母亲!”
数日前,明明闻隋棠的车驾已经到宫门口,却又莫名返回。她便基本确定了自个的猜测。
“那席宴上的几重话,他的阿姊被他吓到了,不敢轻易入宫来了。既这样,孤自然也不敢宣她入宫来。”
而今日她让兰心来的这一趟,更说明了这个事实。
何太後单手撑在案上,扶着额头,目光越过大殿,混沌不明,“孤在这深宫之中,虽为太後,但无论是面对为君的儿子,还是为臣的蔺稷,孤都没有能力保护她。她既有自保的本事,又有寻得靠山的本事,孤能做的便是不添事给她。”
“可是太後,殿下若当真寻了司空作靠山,那司空与陛下可是不死不休的呀!”
“孤以前也担心这处,但是孤如今觉得许是小瞧她了。”何太後扶上婢女的手,往殿门口走去,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女儿的模样。
她在青台举琵琶打钱斌,在勤政殿夺金鞭抽何珣,在这章台殿言语测试她这个母後是否参与算计她,在宫门口来而又返,还有今日为不入宫来寻的借口……
何太後摸着手腕间的绳索,眺望司空府的方向,又看勤政殿处,精描细绘的眉眼里思念的神色慢慢淡去,化出两分厌恶,“再者,就算没有阿粼,这些男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便会停下吗?他们间就不会不死不休了?”
*
【让她照顾好自己,无事不必入宫来,孤也不会召她。】
司空府长泽堂中,兰心将这日从章台殿带回的一应物品都呈给隋棠,自然还有何太後的那一句话。
她传这麽一句话,隋棠便也自然问清前後事宜。
兰心一并回了。
隋棠默了许久,鼻尖泛酸,没再说什麽。只伸手摸索着桌案上的东西,无非是赐下的一些节庆之物,她拣了艾叶嗅过清香,摸到一把五色绳,抓来一个给自己戴上,又摘下给兰心戴。
“这是未婚女郎才能戴的。”她嗔笑道,“姑姑赶紧找个如意郎君,孤把你嫁了,你也没得戴这个了。”
“殿下又打趣奴婢。”兰心将五色绳褪下来,“今日殿下已经赐下过了。”
隋棠笑笑,“既有多的,且分给其他掌事,让她们配给自个手下的丫鬟们。左右府里有的是未婚女郎。”
兰心点头应是,前去吩咐事宜,才踏出院门便见董真过来了。
今日五月初四,逢双。
隋棠坐在东侧间,远远就听得她同兰心打招呼的声音,只探身窗前,“快过来,孤有好东西赠你。”
董真闻言,脚下生风,结果看见是个五色绳。
“臣今个都戴了许多个了。”董真说着,拉过隋棠的手让她摸她手腕,竟戴了五个。
“听你这话,可是不愿意戴,那想甚?”隋棠嗔道,“孤想戴,可惜这会都没人会送了。”
“殿下想要,得重新投胎来一遭。或者——”董真附耳悄言道,“您同司空散了婚仪,让他赠你,再来合婚……”
隋棠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殿下千万莫与司空提这话,他知道得扒了臣的皮……”
董真话落,两人又笑了起来。
笑声中,董真低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