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完账出来,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你把车停哪了?”她问。
“那边。”沈霖给她指了个位置,然後就把车钥匙抛给她,一副在这里一点事都不想管的架势。
闻静愣了下,也就坦然接过。
“那好,我去停车,你先去宾馆休息一下,”她给他指了下宾馆的标牌,“就那个,条件肯定和黎城的没法比,不过已经是这里最好的了。”
刚迈出一步,却是她的袖口被人拽住了。
她疑惑地回头。
沈霖的视线深深地停在她脸上,让她呼吸不由一紧。
几秒後,他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花店在哪?”
“啊?你问花店干嘛?”
“买花,扫墓。”沈霖简短地回答。
闻静满头问号,且不说这个点扫墓是个多阴间的提议,最关键的其实是,“墓园早都关门了呀。”
她都不知道沈霖怎麽说出这麽个违背常识的话的,“你先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们再去吧。”
沈霖挑眉,一脸“难道我这麽老远跑一趟就是为了住一晚小宾馆”的表情。
闻静彻底无奈了,“这边和黎城又不一样,晚上没什麽可以玩的地方。”
沈霖和她对视片刻,然後有点挫败地说:“闻静,所以我来都来了,你不让我看看你家长什麽样?”
闻静一愣,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这会儿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去宾馆的原因。
他大概以为她把他丢到宾馆以後就自己回家去了。
闻静既有点心酸,又有点好笑地说:“我家的房子又没人住,早被卖掉了。”
沈霖瞬间露出说错话了以後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但闻静已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如果你不介意在外面看一圈就回来的话,我带你过去看看。”
*
小镇人并不少,走在路上随处都能听见喊自家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但比起黎城的车水马龙,这里清静太多了。
隔着两盏相距很远的路灯,闻静停下了脚步,指向视线尽头的一处院子。
“那就是……那里以前就是我家。”
沈霖没错过她的停顿,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陈旧的院墙里,隐约能透过窗户看到几分光亮。
里面有人住着。
沈霖突然就理解了她的改口和停步。
他远远看了看,然後问:“那家人翻修过吗?”
闻静摇摇头,“不清楚,可能重新装修了一下吧,毕竟家具什麽的都很老了。”
“也就是说外面和以前差不多。”沈霖很会找重点地说。
闻静听得一笑,给他指靠着外墙的一条快要散架的长凳,“是差不多,那条凳子都还是我小时候放的呢,夏天有时候我们就在那里吃西瓜,当时我们还养了一条小黄狗,它特别爱钻到凳子下面,我总是以为它睡着了,但等我们进门的时候,它每次都不用叫就钻出来跟我们一起进去。”
沈霖安静地听着,随着她的讲述,目光在那座院子上逡巡,末了他突然说了一句听起来纯属废话的话。
“所以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闻静顿了一下,然後肯定着重复道:“嗯,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人生的一半时间和她灵魂的雏形,就是在这里被孕育而出的。
“沈霖,”她仿佛是下定了什麽决心一样,转过头,郑重地看向他。
沈霖若有所觉地站直了身,低低答应了一声,“嗯。”
“我昨天回了一趟家,我知道回家算不上什麽大事。”她仿佛是想笑一下,但最後没能笑出来,只能很懊丧地继续说下去。
“但我已经有三年没回过家了,之前在电梯里碰到过我哥,你应该有印象的,他就是来叫我回去的。”
“不想回去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他们比起我,对我哥更上心,比如我被姜觅彤他们欺负的时候,他们对我不理不睬的。”
沈霖听得脸色一沉,却仍旧没有打断她。
“这是我可以说出来的正当理由,但我其实是有一个不正当的理由的。”闻静顿了顿,下意识地低下头。
“小时候,如果我抱怨我爸妈的做法,那别人就会说,他们辛苦工作都是为了养我,我要体谅他们。”
“所以後来我会给他们定时汇钱寄礼物,然後别人也会说,我虽然不回家,但心里还是惦记着他们的。”
她咬了咬唇,仿佛接下来的话对她来说格外困难。
“我知道他们其实不在乎那些东西,他们想见我,只是说不出口……但我假装我不知道,我是故意这麽做的,我想让他们在别人面前,也没有埋怨我的立场,只能把那些情绪咽进心里。”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这麽做了,但我确实这麽想丶也这麽做过,我可能真的……很坏吧。”
她捂住脸深吸了一口气,然後鼓起勇气直视沈霖的眼睛,“现在我也没什麽不能给你看的了。”
“沈霖,如果你觉得这些都可以接受的话,”她缓慢地向他伸出一只手,轻而郑重地说:“那和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