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嘟滴嘟”的警笛声近了,然後在不远处停下,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下了车。
杨祁赵亮等人立刻围上去,似是准备抢先占据话语权。
沈霖的视线在那头落了几秒,随後对纪秋柏道:“纪小姐,那群人恐怕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麻烦你先去跟警察解释一下,我来跟她说。”
也许是因为这一刻沈霖的表情非常平静,有种让人信服的感觉。
纪秋柏犹豫了片刻,随即说:“好。”
在她跑远後,只剩下闻静和沈霖面对面站着。
他垂眸看着她,她逃避似的盯着地面。
像最冥顽不灵的坏学生,抗拒着所有的说教和指点。
她想,全都错位了。
她本该在一切结束之後,以一个重新整理好的姿态,去向沈霖坦白一切,而不是现在这个最糟糕的她自己。
头顶上方落下一声轻轻的叹息,就像沈霖彻底对她失望的证据。
但随即,一只温柔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
力道不轻不重,就像沈霖此刻温和的音调。
“闻静,我不知道你怎麽看待你的人生,但我觉得你的人生很珍贵,对我很重要,和我的人生没什麽分别。”
她一愣,很少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还是出自不断被她抗拒的沈霖之口。
“所以,我把值不值得的选择交给你,如果你觉得值得,那我就值得。”
“什麽意思?”她倏然擡头,不安的预感在胸口冲撞。
沈霖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然後收回落在她头顶的那只手,转身,决然向前迈去。
他提起小臂,认真地卷起两边的袖口。
她怔怔看着他的动作,想到他刚才说的话,突然反应过来,他究竟要做什麽——
如果闻静觉得这群人值得赌上她的人生,那沈霖也可以为此赌上自己的人生。
因为他说他们的人生没什麽分别。
远处,纪秋柏正和那群人吵得面红耳热,两位警察一边调停一边做着记录,胸前还佩戴着执法记录仪。
闻静脑中瞬间一白,在所有想法成型之前,脚下已经跨了出去。
因为闻静知道的,沈霖并没有得到父母的偏爱,他也是不忿的,所以才要拒绝父母以荫庇为名的控制,独立出来做自己的事。
闻静也是知道的,沈霖真的很喜欢他现在的事业,他总忍不住拿游戏做比喻,也会私底下跟闻静说,游戏是一件作品。
这是沈霖辛辛苦苦积累至今的人生,在闻静心里,非常丶非常丶非常珍贵,绝对丶绝对丶绝对!不该和那些人有任何牵扯。
沈霖要活在明媚的阳光下,不会留下任何不光彩的丶可以被人视为把柄的记录。
她顾不得因奔跑而急促的喘息,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像怕失去什麽,破釜沉舟一般嘶声喊道:“不值得!”
沈霖脚步一停。
他向着苍茫的夜空长呼出一口气,然後低下头,温和丶耐心地看着闻静的眼睛,像是要从中确认什麽答案。
“闻静,再说一遍。”
她眼里水雾弥漫,再也抑制不住泪意。
如果闻静认为沈霖不值得为了那些人赌上人生,那沈霖当然会认为,闻静的人生也不值得赌上去。
因为闻静也是从绝望的逆境中走出来,去适应孤独丶去接受恐惧丶去努力争取丶去耐心维系。
一点一滴积累到今天,耗尽她心血才勾勒出的人生。
哪怕痛苦丶哪怕曲折丶哪怕不尽如人意丶哪怕只是一张揉皱了的纸,但那也是闻静拼尽全力,才获得的人生。
就算在乎的人并没有很多,但被沈霖认为是很珍贵的东西。
也是闻静再也无法重来丶只此一次丶理所当然要像宝物一样去好好珍惜的东西。
她的人生。
“不值得。”她嗓音已然沙哑,却还是啜泣着,将这三个字清晰念出来。
声音很轻,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去给过去挣扎的每一个时刻一个交代。
然後脱力一般,抱紧了沈霖的胳膊,蹲到地上,泪流满面。
在这场漫长的纠葛中,她终于决定,在这一刻。
放过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