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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丹歌讲完往事,冷冷直视着宿无心道:“当年我放你离开,你好自为之便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我徒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她掌心凝聚起一道寒气,眼看着就要朝宿无心身上拍去。
“恩师且慢!”晏辰拦住了她的动作,“朕还有些话要问她。”
洛曈也轻轻拽了拽洛丹歌的衣袖,洛丹歌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掌中寒气,哼了一声:“她这种人,毫无悔改之心,能问出来什麽。”
“我这种人?哈哈哈哈……”宿无心哑声笑着,“我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千面鬼婆!我身怀绝技,名声远扬!若不是差一点运气,我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要让你洛丹歌後悔没有收我为徒!”
“啧啧啧。”晏黎摇着折扇瞅她,“所以你根本就是被洛谷主拒绝後恼羞成怒,才怀恨在心报复阿曈的吧。”
宿无心缓缓转头,一双浑浊发黄的双眼盯住洛曈:“看看这个小丫头,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她不能继承丶发扬你的任何本事,凭什麽可以得到你全部的宠爱!我那麽有天赋,你却将我赶走……洛丹歌,我就是要让你痛苦,让你後悔终生!”
衆人皆摇头,都觉得这鬼婆实在是偏执成狂,无可救药了。
洛曈走上前,轻声问道:“所以你才对我说那些话的,对吗?
“那日在陈家酒肆,你说‘你可怜他一时,日後他还是要靠自己,长成恶犬才能活命。’虽然当时是在说大吉,可那一刻你其实是想起了自己吧?
“在你心中,一直怨恨师父救了你却又狠心不管你。而你孤身一人,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想来没少吃苦头。因此你便逐渐信奉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善会被欺的道理。
“你还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儿时因为自己父亲做下的恶果受尽苦楚,你父亲的仇家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无力改变,怨恨命运不公,于是你便只能说服自己,认为世间法则理当如此。你恨极我师父,因此才要来害我。
“至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洛曈叹了口气,“是你为自己选择的信仰,亦是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托辞。”
宿无心那副什麽都不在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崩裂,她嗫嚅着嘴唇嘶喊:“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丶无忧无虑的圣人懂什麽!我五岁就没了爹娘,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前被别人欺侮,後被仇家追杀……那是人过的日子麽?
“如果不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老娘我早就死了!这世道,成为强者才是唯一的活路,我有什麽错?!”
“慕强本无错,可你选错了路。”寒光一闪,晏逐川刀锋抵在宿无心脖子上,“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来京城?你们还有什麽阴谋?说!”
宿无心依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老婆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晏辰淡淡开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宿无心,这‘一人’想来不会是朕吧。”
“呵呵……”宿无心目光扫过在场衆人,“告诉你,老娘我有什麽好处?你们那麽有本事,自己去查呗。”
“你当真以为我们一无所知?”晏逐川手上用了力,瞬间一丝殷红从宿无心颈边渗出,“如今问你,不过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就不奇怪银瓶去哪儿了吗?”
“原来是那小阉人坏了我的好事。”宿无心嗤笑一声,不屑道,“他不过是个弃子,又能知道多少?想吓唬我,你还嫩得很。”
她缓缓擡起那只像老树枝般粗糙干枯的手,晏逐川见状将刀锋逼近了一寸,她却毫不理睬,只是怀念着什麽一般,轻轻理了理鬓角垂下的几缕白发:“老娘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为了成为千面鬼婆,我连这张脸都不要了,还怕死吗?”
衆人闻言不由得再次看向她那张沟壑纵横,皱纹满布的脸,怎麽看都至少有六十岁了……
“你练了那本魔功?”洛丹歌蹙眉,又对洛曈解释道,“当年有不少邪魔外道败在我手下,我将从他们手上搜集来的魔功邪典都锁在谷中藏书阁里,就是为了防止它们流传出去为害世间,不料还是被宿无心偷走了一本。”
“你还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晏黎听得直咋舌。
“多谢王爷夸奖。”宿无心嗬嗬笑了。
“你不怕死,那怕不怕活啊?”晏逐川突然收回了架在宿无心颈边的刀,低头擦了擦刀刃,问了这麽一句。
宿无心愣了一下,看她。
“我可以废去你全身的武功和修为,然後把你放出去并昭告天下。以‘千面鬼婆’的鼎鼎大名,想来会有不少人愿意找你叙旧吧?”
“你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敢杀你。不过麽,江湖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们要如何对你,我可就管不了那麽多了。”
晏逐川将擦好的刀还入鞘,擡起头露出一个堪称“亲切”的微笑,落在宿无心眼里却是遍体生寒。
她这辈子恶事做尽,仇家数不胜数。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可晏逐川描绘的情景,光是想想就令她难以忍受。
失去武功和修为,没有自保之力,以她最瞧不起丶最害怕成为的那个样子,被人踩在脚下任意欺凌磋磨……那样痛苦屈辱的日子,她在多年前就曾发誓绝不要再经历!
宿无心混入京城这麽久,自然对晏逐川的行事作风早已摸清摸透。她十分清楚,眼前这位“玉面修罗”说得出便做得到。
她垂下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要你们命的人,是寒枭。人们都叫他寒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