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笙看了她一眼,眼神又冷又漠然。
“你出去吧,我再待一会儿就走。”
“那我好吧,我去外面等你。”灵芝被她呵斥,也不放在心上,把搓红的双手往裤裆内的小腹上一放,噔噔地就揣着手跑了出去。
她的衣物是晏宅的下人临时赶制的。按灵芝的要求外面的棉袄是两片制式,在小腹的位置缝了暗袋。
她可以将手从外衣内层的暗袋左右两个口塞进去保暖。
在灵芝提出这麽制衣的时候,还得到了商珏的赏识,立马吩咐赶制了更多这样制式的冬衣,分发给了没有过冬衣服的士兵们。
傅子笙独自淋雪,森森的北风吹开了她本就苍白的面容,她脸上两簇酡红,宛如喝醉了酒。
一双薄唇,透着粉意,她的眉间开出了冰霜的花,黑眉根根立雪。
透过那白雾茫茫下,便能看到一双氤氲茫然受伤的双眸。
都说,能陪你走到白首的人,便是少时一起淋过雪的人。
可当真正淋雪之人只有你一人时,才觉世间通达,广阔得只剩下她一人,孤清得可怕。
傅子笙的脑海中宽阔又空洞得可怕,寂静得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雪舞回风转,银雪落成诗。
眼见半个时辰将至,飘成米花的小雪大了起来,或旋转丶或飞扑地匆匆往下落,小指指甲盖一般大小的冰晶砸在傅子笙鼻尖,将她敲醒,鼻梁上一痛。
傅子笙动了动僵硬的手,从前握笔执扇的人竟是一夜十指生疮,今後无人为她暖手呵气。
她握住长剑的手指通红无比,她的心却因情而滚热。雪花在寒刃的剑鞘上化成了水,滴在她的鞋面上,“滴答。”
傅子笙的喉咙又干又哑。
开口才觉喉如刀割。
疼得她“嘶”声——
“我要走了。”
“女皇让我押送粮草去边关。”
“等到了那里,我也会留在那儿参军,你说的对,没有你,陛下也不会在意我这个人。但我所做都是为了未了的心愿,当我开始走上科举这条路时,就不止我一个在期许这件事能成功。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傅子笙自嘲。
“伤害到了你,是我的错。”
“你说的对,我早该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她往前走了一步,如此深情又克制万般地倾诉,苦苦哀求着:“对不起,燕儿。”
傅子笙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紧闭的窗棂,或许她还在希冀坐在那儿後面的人会出来见她最後一面。
但她最终都没能等到佳人垂怜。
俊美的郎君不再等待,旋身提剑,步伐落魄地往府外走去。
厚厚的雪遮盖住了庭院内最後一行脚印,就好像从未有人来过那样安静。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城外十里长风亭传来号角之声,城内的人坐在家中合掌以盼安宁。
骑兵铁蹄声踏烂了白茫茫的雪地,她们在大雪纷飞之时离开。
押送粮草的军队走後,城外十里坡满地的疮痍,旧泥压倒了新雪,泥地里冒着雪泡破裂的声响。再闻旧人声,不见旧人影。
帝卿府主屋内的火盆烧得正旺,一圈小宫女围坐在火盆边烤火,打着花络子,小声谈论着出发的粮草军队要几时才能走到北境。
方才傅子笙来庭院中说话的时候,小宫女们都吓坏了,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听。
但看软榻上假眠小憩的长孙燕丝毫不为所动,便也渐渐大了胆子,竖起耳朵听驸马爷给殿下讲的情话。
虽然她们听不太明白,但不妨碍她们感动。
“驸马看着好亲近,但其实也不那麽容易走进她心里吧?”
“话本子上都说了,驸马这样俊美无俦的俏郎君,都是面冷心热的,一旦认定了谁,那个人就逃不掉了,一定要追在手里才行。
这就是古人说的生则同衾丶死则共穴的意思。”
“咦?你那个话本是不是叫《冷酷王爷的倾世娇妃》?我也看过!里面的王爷真的好冷酷好霸道,但她也真的好喜欢夜王妃!她明明为夜王妃做了那麽多,为什麽夜王妃却只想逃呢?看得我好焦心啊。”
一个小宫女满脸深沉,琢磨道:“或许是因为话本子里的外子都不张嘴,让夜王妃总是误会她。”
“把她的好意当作猛虎,将她的帮助误会成女二丞相给予的。”
“夜王的爱太深沉,对天性烂漫又渴望为家族复仇的夜王妃来说,是负担,是枷锁。夜王想用禁锢她的方式保护她,殊不知夜王妃想的是和她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