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可以等。”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张潮生蒙在被子里听见自己的心跳
“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江月突然轻声问,“小时候,你是不是也不怎麽生病?”
“……嗯?”
“或者说,就算生病了,也没人管你。”
张潮生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着天花板,嗓子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江月说的没错。
母亲去世後,家里的氛围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父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弟弟还小,很多时候,他的生病根本没人发现。
他习惯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虚弱,因为一旦倒下,没人能替他扛起肩上的责任。
——所以他一直逞强,一直死撑着,就连今天也是一样,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了,却还是强迫自己坚持到考试结束。
他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注意到这件事。
江月低头看着他,语气低沉:“……你这样,会死的。”
张潮生没忍住笑了一下,声音哑得厉害:“哪有这麽严重。”
江月眼神变得锐利得吓人。
“我说真的。”他低声道,“你以为你能一直撑下去?”
“……”
张潮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目光,嗓音有些发闷:“……那你呢?”
江月微微一怔。
“你从转学过来,就像是已经计划好了。”张潮生看着天花板,轻声道,“你做什麽都很冷静,论坛事件也好,很多别的事情也好,别人欺负你,你也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一个人计划,一个人反击。”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江月的脸上,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你是不是也一样?”
“什麽?”
“从很早之前开始,就习惯了独自忍受。”
江月的呼吸顿了一下。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後,江月弯下腰,额头轻轻地抵在病床的边沿,嗓音低哑:“……嗯。”
是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承受所有,习惯了在家族的安排下活着,习惯了在痛苦中不动声色地走出来。
——直到他找到张潮生。
他忽然有些羡慕张潮生,至少他还能无意识地逞强,而他自己呢?
他早就连“逞强”这种行为本身都丧失了。
他只会“顺从”,不管面对什麽,都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地配合,直到……连自己都忘记了最开始的情绪。
江月闭上眼,指尖收紧,嗓音轻得像是一阵风:“你以後……能不能稍微照顾一下自己?”
“……”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江月低声说,“谁来照顾你?”
病床上的人愣住了。
江月没有等他回答,松开了他的手,起身去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喝点水。”
张潮生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握着杯子,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月顿了一下,随後轻轻笑了笑:“至少明天早上,我还在。”
这一夜,病房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而江月茫然地望向窗外。
他一直知道自己终究要离开,但这一次,他竟然……有点舍不得了。
直到窗外天色渐亮,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场白日焰火,缓慢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