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是应该的,于师,我利用你,盘算着夺舍你,于‘自己’,我想的是取而代之,是挺畜生的。”谢凌人生头一回对着别人列“罪己诏”,说完,也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後轻轻道,“因为我这麽个人惩罚自己,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去修无情道,其实很不值得。”
静寂无言。
“只有这些?”殷回之忽然问。
谢凌又应着殷回之的话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做过的坏事确实罄竹难书。
他只能拎拎拣拣,又添几条:“还有利用你给我自己报仇,算计季回雪,骗你入歧途,把你丢下魔兽山。”
他温和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做一些你想做,但是不方便做的事,算作道歉和补——”
谢凌的话还没说完,脸颊便狠狠一痛,口腔多了点血腥味。
殷回之居然打了他一巴掌。
不是掌风,也不是术法攻击,就是实实在在的一耳光,殷回之的手指甩到他脸上,温度凉得令人心惊。
疼倒不是很疼,谢凌只是难得地感到茫然和莫名,上一次被人抽耳光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那会人人都能来踩他一脚,打便打了,也没有什麽别的意味。
但他在民间长大,茍延求生的那段时间又接触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确实没见过谁会在这种时候给人甩一巴掌。
除了情人吵架。
谢凌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深吸一口气,尽量随意地问:“又怎麽了?”
殷回之冰凉的手掐住谢凌的下颌,指尖刺在谢凌的唇瓣上,一字一句:“你是不是感觉你自己很伟大啊?”
谢凌蹙了蹙眉,不知道他又在闹哪一出。
“多舍己为人……多有苦衷……”
殷回之的指尖越来越用力,谢凌的唇溢出血线:“你没有资格,谢凌。”
谢凌的眉皱得更厉害,视线一寸一寸划过殷回之的眉眼,观察殷回之的神情。
殷回之阴冷地回视他:“我早就说了,你这一辈子,只能在我身边待着,直到死。”
“——无论你是谁。”
心里的古怪感越来越强烈,谢凌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太笃定某些东西,导致了错判。
这情形已经无法用恨意和不甘来解释了。
殷回之的目光又陡然平和下来,与之相应的,是逐渐爬上浅色眼眸的细细血丝,他的手指下移,轻轻抚弄谢凌的脖颈:“你真的很想补偿我吗?”
谢凌:“……”
谢凌呼吸有一瞬失序,盯着殷回之开玩笑般地半真半假道:“殷回之……你我有着一样的父母,师从,完全重合的过去,你在我眼里和儿子一样,你这是想干什麽?真准备拿我当炉鼎用?”
殷回之重复:“儿子?”
谢凌含糊地“嗯”了声。
“谢凌,你对着儿子也能硬啊?”殷回之讥讽地笑,“我没有跟父亲在床榻上滚两年的嗜好。”
谢凌:“……”
锁链骤然摩擦拉扯,谢凌被人掐着脖颈狠狠摁到了床上,後脑砸到床头,嗡了一下。
谢凌闭眼:“你是什麽时候知道的。”
“重要吗?”殷回之的声音冷冷淡淡的。
“挺重要,我做事不留後患,想不到哪出了纰漏。”谢凌依旧闭眼。
“想不到?我怎麽觉得你是故意想让我一辈子都不好过?”殷回之指尖带着剑意划破谢凌的颈部皮肤,按在伤口上拈弄,“乾阴宫烧成了一堆碳,唯独域主睡的床底下还留着一块好端端的木雕。”
谢凌当初一把离火烧了乾阴宫,离火非寻常阳火,任何木头都不可能在离火的烧灼下保存下来——除非有世外力量从中作梗。
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傻*系统。谢凌脸色阴得能滴墨。
殷回之侧了侧头,神情诡异:“阿枢,那丑东西不是被狮鹫吞了吗?怎麽跑到域主那去了?”
“……”谢凌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真是前世造多了孽,这辈子干出这种蠢事。
他叹道:“你不稀罕故意丢给狮鹫,还不许别人回头捡了?”
殷回之的手微微发颤:“你这种人,为什麽还不去死?”
“死了死了,马上就死。”谢凌脖子一阵一阵刺痛,他擡手一抹,摸到一把血,又叹了口气。
他坐直,在殷回之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别哭了,师父给你当炉鼎。”
殷回之冷冷看着他,眼里分明没有丝毫人情味,脸颊却湿得一塌糊涂。
谢凌後退一点,打量了他两秒,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你看你这样的性子,修什麽无情道,拿什麽修啊?”
他哄劝:“别修这个了,好好修正道,咱们阿殷天生仙体,以後要飞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