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有走官道,而是走小路。
似在谨慎地避着什麽人。
也避着沿路的关卡。
他们一路上连停歇打尖儿都不曾。梅川闹了几次要出恭。他们毫不理会。
走了一夜,梅川在马车上颠得骨头生疼。又饥又渴。
至天亮时分,马车终于停了。
汉子拖着梅川进了一处府邸。
那府邸大而幽深。
穿过一段长长的回廊,梅川被推进一间屋子内。
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意和香。
带她来的汉子,将门关上,便离去了。梅川环顾着屋内的陈设。一幅书圣的字,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看着似是真迹。一应床榻丶桌椅等物,用的皆是紫檀。桌案上摆着青铜酒樽,看着有些年头了。此处的一点一滴,皆透着古朴的奢华。
那奢华丝毫不带富贵人家的彰显,而带着权势之家的内敛。
不多时,门被打开,来了四个丫头,没有一个是穿红着绿,而是穿着碧青丶烟暮等色。
丫头伺候梅川出恭,给她沐浴丶更衣丶梳洗。梅川问她们这是哪儿,她们却一声不吭。
外头庭院间传来相思鸟的叫声。
梅川对着铜镜,看着装扮後的自己,那一身儿蜜合色长裙贵而不娇。头上的一支和田玉钗衬得梅川英气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梳洗毕,一个婆子送进来一个食盘,食盘上是一碗粥并四色小菜。送完,便掩门退下。
梅川觉得纳罕,此处的人沉默而井然有序,想必是规矩极严。
赶了一夜的路,梅川胃口大开,将婆子送来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半个时辰後,门再度打开。
梅川擡头,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背对着她,逗弄着檐下的相思鸟。
相思鸟叫得越发清脆悦耳。
过了会子,他转身,看向梅川。
梅川好奇地盯着他。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头上戴着玉冠,一双眼就像泡在盏中的花茶,表面是温和的,带着芝兰之气。盏底沉淀着什麽,谁也看不清。
“你平日里常常这麽看着一个陌生男子吗?”玄衣男人开了口。
他说话很慢,温吞水似的。跟梅川此前在军营里见到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梅川摇头,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道:“我就是好奇。”
玄衣男人微笑:“好奇什麽?”
这女子未向他行礼。
梅川道:“你来之前,我一直在猜测这宅子主人的身份。”
“哦?现在猜到了吗?”
“你先告诉我,这里是不是大梁的京城?”
“是。”
“我无根无基,一个寻常的小女子,何值得贵人花此心思?你是为着苻妄钦吧?”
玄衣男子仰头笑了笑,他瞧了一眼桌上被梅川吃空的碗碟,又瞧了一眼梅川那双剑一般眉,道:“姑娘果然是豪爽直白之人。怪不得冷面苻将军对你另眼相看。”
梅川想起苻妄钦临走时跟她说的话,“圣上对我颇多猜忌,明里暗里,不知派了多少人监视我”。
眼前这个玄衣男子为何知道苻妄钦对她另眼相看?莫非,他也有耳目在军营吗?
玄衣男子好似一眼看透了梅川的心中所想。
他道:“姑娘稍安,放心在府邸住着,缺什麽少什麽,只管唤一声。明日,你便会见到苻将军。”
说完,他便走了。
门复又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