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靶场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温明惟和谈照几乎把每种型号的枪都玩了一遍,尽兴之后驱车回家,温明惟搭的是谈照的车。
出发前少爷有些不情愿,说:“你还一点表现都没有,就支使我当司机,到底是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温明惟笑:“你也可以搭我的车。”
话是这么说,最终还是由谈照亲自把温明惟送回海苑,并谢绝了后者共进晚餐的邀请,留下一句“下次想请我吃饭记得提前预约”,潇洒地开车走了。
温明惟目送他的背影笑了一会儿,然后和上回一样,像演员从一场精彩剧目里抽身而退,笑容渐渐收敛,恢复了台下独处时神色平淡的样子。
这时大约晚上七点半,顾旌已经把车开回家里,停进了车库。温明惟让他去吃饭,自己回到楼上卧室,把门关了。
受药物影响,在谈照带来的生理刺激消退后,温明惟又开始犯困。
他进浴室洗了个澡,结束后湿漉漉的长发贴着后背淌水,他一下也没擦,躺到床上关闭窗帘和灯,闭上了眼睛。
顾旌不在身边的时候,温明惟并不爱打理他的头发。
至于不爱打理为什么还要留,曾经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
对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某天他没通知顾旌独自外出喝咖啡时,于小咖啡馆里偶遇。
对方有着很多人初见温明惟时都会有的猜测,问他:“你是演员吗?”
“不是。”
温明惟笑得平易近人,好像没有忌讳,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意发问。
那人立刻好奇地抛出一连串:“留长发的男人不多,你是因为特别喜欢才留的吗”“留了多久”“打理起来麻不麻烦”“有没有想过剪掉”,温明惟依次回答:“不喜欢”“留了十几年”“麻烦”“剪过”。
那人又问:“不喜欢为什么要留?”
温明惟不回答,只是笑,笑容晃得人眼晕,对方都快忘了刚才问的是什么,他才玩笑般说:“因为想给自己找点麻烦。”
“……”
那是一段微不足道的记忆,当温明惟一身水汽躺到床上时莫名地跳出脑海,为他闭眼后近乎虚无的精神里添了一团没意义的意识垃圾。
很快,温明惟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给谈照讲了太多往事,他不可避免地又梦到了往事。
“……明惟?”
梦里有个声音叫他:“你在哪里啊?快出来好吗?”
是一个男孩的声音。温明惟身下潮湿的床忽然变成记忆里的草丛,他从上帝视角看见自己藏在草丛里,四周辽阔无边,夕阳已经坠落,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对方发现他之前迅速把脸上的泪抹干,换成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站起来问:“简青铮,你怎么又跟着我?”
那个叫简青铮的男孩大约十岁出头,比温明惟大一点,拿着一把西部产的老式手枪,跟小大人似的,见他没哭才松了口气,说:“我是你的保镖,当然要跟着你,保护你。”
温明惟道:“我才不要你当保镖,你又打不过温明哲,有什么用?”
“我可以替你挨打啊。”简青铮说,“反正我在的时候,他肯定欺负不了你。”
“……”
刚擦干的眼泪又要流出来,温明惟为掩饰表情掉头就走:“用不着,管好你自己吧!”
他走在前面,脚步飞快,像是想把全世界都甩脱。简青铮紧紧跟上来,陪他从草丛来到一条河边。
这里是温明惟的秘密基地。他是个没人在乎的小孩,受伤后只能躲在这里独自舔舐伤口,陪他的只有水面倒映的晚霞,归巢的鸟,和跟屁虫一样赶不走的简青铮。
“明惟,别哭了。”简青铮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小蛋糕,双手捧着郑重递到他面前,“今天是你的生日,把那些讨厌的人都忘掉吧,许个愿望!”
“……”
因为寻找他太久,蛋糕上的奶油已经有点融化了,就像他的生日蛋糕也在陪他流泪。
温明惟突然觉得自己悲惨极了:他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当“温明惟”,受这些苦,永远逃不出温家紧闭的大门。
可他不甘心。
“我想——”温明惟闭上眼睛许愿,“我想变成一只鸟。”
简青铮鼓掌:“好,明惟长大后要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
“不,”温明惟纠正他,“我要像鸟一样越飞越高,想多高就多高,谁也不能阻挡。”
当时年幼的简青铮似乎没明白“自由自在”和“越飞越高”的区别,但温明惟的所有心愿他都支持。
他插上一根蜡烛,唱了几句生日歌,诚恳地说:“以后把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送给你,双倍力量加持,明惟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