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在电梯里少年说起过,他舅舅叫他坏种,封文漪的眉心不由得收紧,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顾江扛不住肩膀要脱臼的痛楚,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不管你是谁,都不能打人。再让我看见,我会报警。”说完,封文漪才放开手。
顾江揉着手臂打量封文漪,愕然发现这人竟然是个神父。这年头的神父都是说动手就动手的吗?
他不敢对神父怎么样,转头啐了一口,从安鹤笙手中夺过那提酒:“赶紧他妈的回家!”
顾江骂骂咧咧地走了,安鹤笙正要跟上去,封文漪拉住了他。
“还有事吗?”安鹤笙问。
封文漪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安鹤笙微微挑了一下眉:“谢我?”
封文漪郑重地说:“谢谢你帮我找到朱虹怜。”
安鹤笙望着封文漪,觉得神父那双眼睛很漂亮。深沉,忧伤,认真。在黑暗中也明亮得动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感谢他不祥的能力,而不是畏惧他、厌恶他、躲开他。
他低下头,看着封文漪依然抓在他手臂上的手说:“还有事吗?”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随时去教堂找我。”封文漪缓缓放开手,“任何事都可以。”
这句话,像是对电梯里安鹤笙那个问题的回答。
安鹤笙突然笑了,笑容像从冰水里捞上来:“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能一天24小时回应我的请求吗。”
他转身走了,身影很快融入黑暗。
封文漪在门口站了一会,回去收拾驱魔的法器,准备回教堂。
方秀像是寻求医嘱一般,正拉着严礼喋喋不休地询问各种问题:“她身体这么弱,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那魔啊鬼的,还会不会再找上我女儿啊……”
封文漪代替面露倦意的严礼答道:“方女士,目前为止,还没有驱魔后再度附魔的前例。”
他又瞥了眼朱虹怜呆滞的神情,说:“让你女儿喘口气。其他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方秀呆愣了几秒,露出惊讶又委屈的神情。她拍着胸口声泪俱下道:“神父,你这话说的好像虹怜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似的。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我容易吗?她离开我身边几分钟我都担心,这种当妈的心情你能明白吗!我一直告诉她要洁身自好、做个品行端正的人,尤其是不要跟男人走得太近。就这样,她还是干出了那种事。怎么到头来还怪我不让她喘气……”
封文漪正要开口,严礼抢先道:“方女士,封神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他强撑着安抚了方秀几句,带着封文漪告辞离开。
封文漪扶着他走出楼宇,天幕早已彻底黑了。映入眼帘的楼层窗户如鸽子笼一般起伏错落、挤挤挨挨。两侧的墙壁仿佛在盘旋扭转,黑暗像厚重的棉絮填充其间。上方被圈出的一片轮廓参差的夜空,仰头观望的感觉犹如坐井观天。
封文漪一路搀扶着严礼,见他脸色不太好,担心地问:“严神父,你没事吧?”
“咳咳……”严礼捂着嘴咳了几声,拧起眉头道,“文漪,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我们举行驱魔仪式的次数,比以前增多了不少?”
封文漪也察觉到了。附魔并非寻常可见的事,以往教堂一年都不见得举行几次驱魔仪式。可今天已经是两个月以来,严礼进行的第七次驱魔了。
驱魔会消耗大量体力和心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驱魔人经常会成为附魔的受害者。历史上有很多驱魔人,在试图挽救附魔者的时候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严礼毕竟年纪大了,承受不住短时间内频繁进行驱魔的辛苦,灵力也日渐枯竭。但相较于此刻的疲惫,他脸上更多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担忧。
他有种无法驱散恶事降临的不祥感觉。
封文漪很想对严礼说,如果近期又接到驱魔委托,不如让他来。严礼可以在旁边指点协助。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这时严礼突然停住了脚步,惊愕地看向前方。
封文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们洁净的教堂墙壁上,竟然被人用喷漆画了一根巨大的绿色迪克,旁边还有一堆花里胡哨的丑陋图案和污言秽语……
安鹤笙回到家中,轻轻关上了门。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顾江蹭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鹤笙,我……我可不是真的要打你,我都是按你说的去做的……”
男人像是变了个人,几分钟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他身上荡然无存。他微微弓着腰,肩膀向下塌着,呈现出一种卑微讨好的姿态。他松弛的眼袋不住抽搐,频繁开合的嘴角泛着白沫,透着恐慌的眼睛左飘右晃,就是不敢正视安鹤笙。
安鹤笙走到顾江面前,轻轻抬起手。
顾江像一只被打怕了的狗,条件反射地瑟缩起身体,流露出惊惧抗拒的表情。
然而安鹤笙只是将手落在他肩上,笑若春风道:“做的不错,舅舅。”
顾江吞下慌乱的唾液,压下丨体内涌起的战栗。他往卧室门口瞥去,目光落在床底下那条黑暗狭窄的缝隙上,很快又缩了回来。
“那……那今晚……”他颤巍巍地谄笑道,“你能不能别让那个……那个东西,呆在我床底下……”
“你表现得这么好,我当然要奖励你。”安鹤笙迎着顾江眼中亮起的期待,露出带着同情的笑容,语气却透着嘲弄,“我会跟它商量一下,让它今晚尽量保持安静。”顾江的眼眸暗了下去,两条腿抑制不住地打颤。
在刚才那位年轻神父眼中,安鹤笙一定是个可怜无辜的小绵羊。可实际上他是个恶魔,是个纯粹的坏种。
顾江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初不该收留这个外甥。
难道就没有人能来救救他吗?
安鹤笙能清楚地看到男人眼中的憎恶和畏惧,可他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