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送马车的四个侍卫警惕地拔剑威吓之时,杀声四起,那片火海瞬间势不可挡地朝他们袭来。
“别管其他人,先抓了那个妖女再说!”
眼前透着光亮的帘子陡然燃烧起来,火势持续向上攀,一点一点将这最後的遮挡咬断。
祝常青波澜不惊的面容出现在化作灰烬的车帘後。
无数双粗粝的手掌愤怒地朝他舞来,毫无章法地揪住她的衣服丶手臂丶甚至是腿和头发。
在全身上下传来的刺痛之中,她被拖下了车。
四五个大汉押着她,其馀人跟在後面,祝常青觉得他们手中的火把就快要烧到自己的脸上,近在咫尺的灼烧感让她在秋夜冒起汗来,脚拖在地上也已磨出血迹。
忽然,衆人停下步子,将手中的火把使劲向前抛去。
火光在她脸侧划过一道残忍的弧线,如流星坠落,祝常青在这漫天的流火中缓缓擡起头来。
火把准确无误地掉在了稻草堆上,顷刻便喷涌出滔天的火势,而屹立于火海正中的,是一架十字形的木桩架。
原来是要对她用火刑。
这帮人真是恨她恨得头脑都不清醒了,祝常青想,都还没把她架上去呢,怎麽就先点火了。
领头扔火把的男人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大义凛然地靠近火堆,亲自将祝常青绑上木桩。
火舌燎过男人的手臂,留下烫伤的疤痕,他疼得直皱眉,内心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除奸惩恶的道路上总会有老天给的挫折,这疤痕将会是他一生的荣耀。
他甚至开始幻想,等到数十年以後,旁人问到这伤口,他就可以说起今日的大火,和火中由他铲除的祸国妖女。
何其威风。
妖女祝常青此刻正被吊在火上炙烤,整个人汗如雨下。
距离火舌最近的双足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仿佛筋骨俱裂,皮肉破开。
手腕处被粗糙的麻绳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木板上有许多尖锐的木刺翘起,扎进她的肉里,她不自觉动了动左手,腕上打磨着皮肤的痛感让她感到荒唐的熟悉。
她无力地擡起眼,朝远方的黑暗眺望一眼。
“兄弟们!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为全天下人烧死这祸害!”领头的男人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
他身後的百姓大受鼓舞,有火把的挥着火把,没火把的舞着拳头:
“烧死她!还我们太平!”
“这样的祸水早该死了,我们容忍至今也算你的福分!”
“对……杀了她,杀了她!我们就不用挨饿了!”
喊打喊杀的声量一浪高过一浪,祝常青耳边已经模糊,难耐地昂起头,喉头梗塞地发出好几声“咕咚”,才能说出话来:
“谁说我是妖女?”
“死到临头妄想狡辩!”男人不屑地仰视着她,“钦天监的大人都说你是妖女,难道还能有假?”
“钦天监……”祝常青呢喃着,嗤笑出声,“钦天监的那帮奴才不是早死了吗。”
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精神恍惚,只想用尽力气去尖叫,却不得不与他们谈判。
眼泪不受控地如倾盆大雨般下落,有些被热气烘干在脸上,声音反而稳得出奇:“陛下赐死他们,不正是因为他们信口雌黄,扰乱圣听?愚昧刁民,果然听之信之。”
男人觉得自己被羞辱,脸上立即出现愤怒的神情:“一派胡言!明明是你魅惑君主,他们才落得如此下场!一切都是因为你!”
“别同她废话了,快把火把都扔过去!”
眼见火势层层往上涨,快要没过她的脚,祝常青依旧满不在乎般,高高在上道:“钦天监那帮三脚猫功夫,整日里招摇撞骗,你以为他们说的是什麽圣旨天意吗?”
男人只当她是临死挣扎时的胡言乱语,冷哼一声:“若连钦天监都是招摇撞骗,这世上怕是就没有能够测知天意的人了吧?”
“如何没有?”祝常青咬着牙,又朝长街深处望去。
火花爆裂的声音在耳膜边“噼里啪啦”的炸响,她知道自己脚上的大片皮肉一定已经焦了。
远处的黑暗依旧寂静得如同往常,她总算生出几分绝望。
她想李凭栏有句话说的不错:人确实不能事事周全。
半点差误都能让她满盘皆输,好在没把身家性命全部押上,她又忍耐了几息,在彻底撑不下去之时动了动手指。
只要比出提前商量好的手势,暗卫便会瞬间涌出,此刻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颤抖的手指。
只待一声令下……
她还是不甘心。
努力蜷起的手指又猛地松开,同时,不远处一道利剑般清亮的声音破开长夜:
“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