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我的腿上下来,下颌绷得很紧,转身便朝外走。我终于从僵硬中回神,我猛地站起来叫住他,我张着嘴却说不出下一句话。
我该说些什么呢?说我不讨厌这个亲吻,还是说我愿意更近一步?这听起来似乎是某个品德败坏的师长邪恶的托词,而我甚至是尤珈的亲传导师,拥有足以决定他未来的身份。
我所接受的教育告诉我,我不能够接受这一切,更应该严厉地训斥。我应该保护我最偏爱的后辈。
可海看起来要哭了……
【我不需要您的怜悯。】
这是尤珈几个月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私人的话,此后便是长达一整个学期的冷战。他与我从此只聊公事,我的小刺猬不再愿意对我露出柔软的肚皮。
那份香草味的蛋糕,我到底还是没尝到。
。
大雪落下,节日氛围愈加浓厚。
那棵直逼高楼的巨型松树,早在数日前被莱恩运来,如今穿戴满一身彩灯,屹立在中央花园里。它便是今夜节日的主角,脚下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堆积成山。
带着毛绒软帽的学生们站在树下或是扬起脖子,欣赏着绿松树上充当彩灯的魔法球,或是认真纠结眼下礼物盒的抉择。
这些礼物自然是教授们准备的,每位学生都可以来挑选一个抱走。去年不知谁往里面塞了一堆习题册,令不知情的学生们在欢快的节日里遭受到暴击。听说论坛里这位教授被骂了数月,可最终还是没人找到“真凶”。
我自然也不知道内情,毕竟年末事务繁多,我实在抽不开身,便将准备礼物的工作给了我细心的小学徒。今年我难得有了时间,如果我和尤珈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该是一起挑选好礼物,一起将礼物封装。
我知道我在怀念一段时光,我知道我产生了私心。
年轻人的情感总是炙热而纯粹,我不知道尤珈到底受了我多少影响。他太寂寞,而我适时出现了。这听起来像是我卑劣的诱导。
拒绝,于是我自责于他受伤的目光。
接受,于是我自责于他对我的依恋。
我竟然也会有这样优柔寡断的一面,这不像我……如果我再年轻几岁,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身份,或许一切便都简单。
我叹了口气,白雾从嘴里呼出,朦胧了远处几个人影。我随意一瞥,下意识锁住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学徒站在雪人造景旁,身旁是一只小推车,推车上放了许多礼物盒,那些盒子眼见着十分熟悉。他没看见我,注意力全放在树下那堆礼物盒上。他似乎也在挑拣,不过扫视的速度比其他人快很多。
我短暂地陷入沉默,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些蓝白条纹的盒子我当然熟悉了,都是我一个个包装好的,里面放有我做的姜饼小人。我的礼物盒全都被某个学徒抢占到小推车上了,这令我下意识想要翘起嘴角……不,我是说我该皱眉。
这可不成规矩,每个学生只能拿一个礼物,即便是尤珈也不能拥有特权。我刚要上前,就看见我的小学徒快步走到树下另一边,那里有个学生正弯腰捡起一只盒子,嗯,蓝白条纹的。
他们似乎是交谈了几句,那位看起来是低年级的学生,便爽快地将盒子递出去,紧接着我精心装饰好的礼物盒就被我的学徒放到了小推车里。
恰好此时两名学生经过,交谈的话语落在我耳边。
“听说尤珈助教在高价收蓝白条纹的礼物盒……”
“那肯定是校长准备的礼物了。不过校长直接将礼物送给尤珈前辈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可能是他们师徒两人的小游戏吧……”
我红着脸,拉高衣领,确保自己大半张脸都没人看得见,悄悄溜走了。离开热闹人群时,我却鬼使神差回头,看到我所偏爱的那道身影,推着小推车漫步在雪地里,独自一人。
一车堆叠的礼物,衬托得他更显渺小。
这一刻,我竟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我想我确实该勇敢一点,不能因为我的胆怯和内疚,而让他变得更加寂寞。
如果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承担不安,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
在童话故事中,每年的这一天,头戴红帽、身穿红袍的白胡子老人,会乘坐鹿拉的雪橇飞在夜空中,进入到每家每户,将礼物放在乖孩子的床头。
我小的时候每年都会收到“白胡子老人”的礼物,我知道我有着爱我的家人们。但是尤珈没有收到过礼物,我决定在今天将这么多年迟来的礼物送给他。
红色的软帽,红色的袍子……嗯,一切都穿戴整齐,不过这位“送礼老人”可没有白胡子,只有一头白色长发,飞行工具不是雪橇,而是法杖。
我飞到了尤珈的屋顶,降落。
自从我们冷战后,他便搬出去,不愿与我朝夕相对——但实际上他只搬到了离我相隔不过两个房子的位置,就像闹别扭要离家出走却舍不得家的小朋友一样。这举动让我每每想起都会想笑,但我自然是不敢当着他的面笑。
他会恼羞成怒的。
我没有像故事里那样从烟囱进去,仍旧规规矩矩悬停在半空中敲响脆脆的厚窗。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或许是大半夜的冷风将我发热的脑袋终于吹醒。
我正犹豫着是否要狼狈逃走,窗户却唰地打开,他深蓝色的眼眨也不眨盯着我瞧,亮晶晶的,像是真正的小朋友见到了传说中的送礼雪橇团队。我看见了茫然,惊喜,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