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珩擡头看着两人,神色微妙。沉默片刻後,他开口问:“此事谢大人不宜出面。我明日要进宫详述河西之行,可要设法在圣上面前提及此事?”
谢凝眉头微蹙,轻轻摇头:“河西之事同江南漕运毫无关联,骤然提起,反倒生疑。”
皇帝本就有意平息纷争,这把火需得放得自然些。况且宣珩初入朝堂,与工部无甚交集。若被问起从何得知的这些,怕是也不好敷衍。
沉吟半晌後,谢凝又道:“工部有个主事名叫孙一心,是个闷头干事的,对器械制作颇为醉心。若能同他攀上交情,应能听到些江南制船的事。”
宣珩闻言露出苦恼的神色:若是世家纨绔,攀点交情许是不难。孙主事兢兢业业,埋头做事,只怕自己并无结交的缘分。
知他在愁什麽,姜芮倏然一笑:“此事倒也不难。”
翌日,宣珩进宫面圣。河西这趟差事办得不错,皇帝倚在榻上,病恹恹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要给他封官许愿。
宣公子拜倒在地,带着些羞赧,语气十分诚挚:“此次全凭河西将士英勇退敌,臣万不敢居功。”
“只是……只是臣临行前已定了婚事。现下只求圣上体恤,莫要让臣再出远门了。臣想……臣想早日完婚。”
皇帝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忽然朗声大笑。
“素闻太傅家的长女秀外慧中,颇有才气。与爱卿当是天作之合,朕自然该成人之美。”
有了皇帝金口玉言,宣珩近期落得轻松。他当真花了大半的心思准备婚礼,天天陪着母亲看各色物件,又亲自指挥着布置新房。
颜夫人看儿子每日喜气洋洋,默默又去多备了些见面礼。
大婚的日子选在了冬至前夕。京中虽寒风凛冽,但街头仍挤满了观看迎亲队伍的人们。
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艳红的吉服衬得格外发乌肤白。他本就姿容极盛,今日眉目含情丶满面春风,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跟着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路来到姜府门口。许姝听着门外的动静,拉着姜芮又哭又笑。阿云在旁捏着帕子,一手搀着虞夫人,眼圈通红。
“好了,阿姝,”姜芮耐着性子,柔声哄道,“还有阿云,莫要再哭哭啼啼的。只是成个亲,过几日不就又回来了。”
虞夫人听了直摇头,嗔怪道:“婉婉,到了夫家,可不能这麽说。”
姜芮不以为然:“宣公子通情达理,母亲不必忧心。”
她今日妆容繁复,又着了大红的嫁衣,看起来不显柔情,反倒是气势比平日更甚三分。除了亲友,今日大婚还广邀百官前来。她虽头疼那些琐碎礼节,却也只得耐着性子配合。
敷衍地应付着母亲的絮絮叨叨,姜芮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似自己,这样的场合,宣公子或许还挺乐在其中的吧?
想象着宣珩左右逢源丶欢欢喜喜接受人们道贺的样子,姜小姐莫名噙了笑,心情渐好。
吉时一到,新娘上了花轿。姜芮坐在轻摇的轿中,听着外面的喧嚣人声,一瞬有些恍惚。
到了宣府,自是另一番人声鼎沸。颜夫人知她脾性,做主免了好些繁杂仪式。饶是如此,姜芮也颇费了些工夫,才终于忍到了新人拜堂的环节。
司仪还在高声说着些吉祥话。两位新人挨得有些紧,无端透出些旁人插不进的亲昵。
喜帕之下,姜芮轻声问:“如何?可见到孙一心了?”
宣珩心中苦笑:这大喜之日的重要场合,姜小姐还真是会煞风景。
他神色不变,低低“嗯”了一声。今日借大婚宴请百官的机会,他这个新郎官还得兼职去跟孙主事套近乎。虽然看不到姜小姐此时的表情,但想来是同往日那般,波澜不惊丶眉眼淡淡。
思至此,宣珩舌尖不免苦涩。
一直笑意盈盈的新郎在拜堂时敛了眉眼,宾客只道是为了仪式郑重,于是也纷纷安静地坐直了身子。
司仪礼毕,新娘径自去了洞房。宣珩缓缓吸了一口气,重新露出温煦的笑意,轻快地游走在衆多宾客之间。
虽然不曾明说,但他相信自己同姜芮之间多少有些默契。如今他们努力做的这些,并非如联姻之初说的那般,全为了求个自家安宁。
年少读书时的宏图大志,他犹犹豫豫了十来年,终究不愿放下。最後还是姜小姐借了枚玉簪,替他下了决心。偶尔夜半想起时,宣珩觉得自己应是心怀感激的。
因此,即便姜芮能给的并不多,他也愿意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