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丝特弥亚看着他:“你打算怎麽办?”
安东尼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今年的账目差漏有点多,得仔细看看。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的时候阿丝特弥亚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我们……我们必须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安东尼回头:“什麽意思?”
阿丝特弥亚的声音第一次强硬起来:“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明明——我们可以有不同的选择,坐上那个位置对你来说就那麽重要吗?哪怕把自己放在致命的危险之下也毫不在意?”
她声音不大,但是层层叠叠的回音激荡在石室中,好像涌起了一股无形的冰冷潮水。
“就算当初他把母亲和你赶出了翡冷翠,但是……但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你没有回来,会不会安全得多?就算是个普通人,起码不用面对这日复一日的……算计和权谋,生怕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这些年我们帮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教廷的财富一日多过一日,那些在地下室闪闪发光的金子——”
她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厌恶:“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和罪恶,而我呢,就要用脚踩在用这些金子铺成的道路上,告诉那些信徒他们可以得到救赎。”
安东尼的目光猛然收紧了:“你以为走到现在我还能选择?如果当初我没有回来,现在别说站在你面前,恐怕早就跟母亲一样,是漂上台伯河的一具尸体了——或者在某个没人知道街头角落等着腐烂。
“踩着用金子铺成的道路让你良心不安了?还是当真把自己当成教廷的‘圣女’了?我该说是父亲把你保护得很好,还是你从来没仔细想过一些事?这个教廷很肮脏,但是你,我,我们都没得选。一旦有一天你不再是那个听话的洋娃娃,你称作父亲的那个人会毫不留情地把你扔出教廷的大门。我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亚亚,你记住了,海瑟斯家的人不会束手待毙。”
阿丝特弥亚眼睛里闪过一分痛苦,她没有再多说什麽,颓然松开安东尼的胳膊。
就在她手落下去的瞬间,安东尼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朝上捧起,在她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亚亚,我们只有彼此了。我想要的东西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腓立比家的人不会对一个言听计从的洋娃娃感兴趣。你喜欢他,首先手里要有足够的筹码和他交换。放心吧,哥哥总有一天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阿丝特弥亚脱力一般往前靠在他肩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安东尼回到住处的时候,外间雨势已经小了很多。
他在门廊里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把外套脱下来刚要挂上一侧的挂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就从门廊深处的黑暗中传了出来:“安东尼阁下,您去哪里了?”
安东尼眸色闪了闪,把衣服挂好,衣领理顺,慢条斯理地转头看过去:“你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什麽时候我出门还需要向你报备了?”
佩森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步,干瘦的脸上神情有些阴沉:“您不会去了圣殿吧?”
安东尼没有回答,径直穿过门廊,擦着佩森的肩膀走进了後面的一间小会客室。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後,一片摇曳的明黄光影从会客室门口铺泻开,随着老旧木地板吱吱呀呀的呻吟,安东尼坐进一张高背扶手椅里,两条腿搭上面前的矮几,漫不经心的点燃了一只烟斗,看向门口:“怎麽,我只不过被从圣骑士团废黜了,已经罪孽深重到不配进入圣殿了?我倒是不知道教廷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苛刻了。”
佩森缓缓走进来,停在门边,脸色依旧阴沉着:“如果佩森没记错,教皇临行前叮嘱过您,这段时间比较敏感,介于您在圣骑士团那边的处境,还有王室已经开始针对教廷进行的一些调查,请您与圣女保持恰当的距离。”
安东尼吸了一口烟斗,朝佩森看过去的时候眸色已经彻底冷下去了:“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我去看我妹妹,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吗?阿丝特弥亚被你们扔在瓦岗省那麽几个月,连我和她的通信都一直在教会的监视之下,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更不代表我不计较。”
佩森盯了他几秒,往前走进去一步:“我想您应该不知道,在您和圣女兄妹叙旧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麽事吧?”
安东尼换了一只脚,往後靠了靠:“这里的事?不都在你掌控之中吗?”
“克劳失踪了。”佩森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安东尼的动作顿住了。
他眉头蹙起来,从椅子里站起身:“什麽时候?怎麽发现的?”
“就在今天晚上。按照计划,他今天晚上应该出发去绿洲了,但是码头上没有人,他家也没有人,而他最後一次被人看见,是今天上午在外城的货运广场。”
“货运广场?他去那里干什麽?如果我没记错,之前安排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这段时间尽量少在城里露面,上一趟他带的那个商队有两个奴隶被卖到了翡冷翠,要是被认出来难免不会出什麽纰漏。”
佩森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这佩森就不知道了。原本先前教皇陛下也不赞同您留活口的。”
安东尼瞥了他一眼,冷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收钱的时候我那好父亲可没有说这样的话。行了别说废话了,带路,我去他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