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皇帝跟陈方进说话时,姚炳就在後殿喝茶,这会儿姚炳走出来,也看了陈方进的上书,看完後才道:“面上看,应该是想退了。”
陈方进也确实生病了,不过不算大病,去过陈家的太医禀报过,他这病只要好生养一养,再活十多年不成问题。
陈方进今日用哀兵战术,皇帝姚炳都是不信的。
这些年皇帝对陈家盯得紧,姚炳自然也是如此。打从上月起,还没进冬至,京城里陈家人就动起来,收拾行装,说是今年要回老家襄樊过年,高调得很。
皇帝略一想:“这是想金蝉脱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金蝉脱壳他又能去哪儿?”
据姚炳所知,这些年陈家人老实的人,自从十年前土地上交朝廷後,这些年南来北往的做生意,交税也老实,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那是为了给王苍让位置?”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不可能。
陈方进那个老东西心思深得很,对陈家族侄都没这般伤心,何况王苍只是他一个侄女婿。
这些年在陈家的支持下,王苍面上风光,皇帝和姚炳心里还是有数的,陈方进手里的人脉并没有多少交到王苍手里。
皇帝细细一想,突然笑道:“姚炳,贺家那对夫妻,这一二年里可有什麽值得说道的?”
贺家夫妻麽,贺家梅家一大家子都在京城,平日里来往的都是那几家人,平淡无奇的很。
这对夫妻,要说唯一值得说道的,大概就是跟贺家有牵扯的人家,家中子弟都出息。
叫姚炳说,贺文嘉和梅羡渔这对夫妻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看似年轻,做事却很稳,一步一步走来十分踏实,不骄不躁,如今也走到这个位置了。
他们的亲友也似他们夫妻,不管读书的丶经商的还是做官的,不管职位高低,一个个都极为稳妥,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先生教得好。”
“他们自己也是聪明人。”
“也赶上了好时候。”
姚炳越说心里越羡慕,他的儿孙里,无论男女,能出一两个这样的孩子就好了。
皇帝自觉猜到了陈方进的小心思,陈方进这个老东西,想把贺文嘉那小子拉出来,那小子躲还来不及,那可是个小滑头。
陈方进上折子致仕,君臣二人都没放在心里,略说了两句,也就放下了。
他们如今最关注的是边境。
都知道今年干旱叫草原部落不好过,加上今年又是个寒冬,朝廷是预备着鞑靼要南下劫掠的,边境上军队和粮草都备足了。
这些年里因为梅羡渔之功,有了更加翔实的地图,武将们早已经把边境研究得十分透彻了,推演了无数回,只要鞑靼敢南下,他们就敢叫他们有来无回。
北方边境一片肃杀,京城里因为慢慢临近过年,街上越来越热闹了。平民百姓家中热闹,朝廷也热闹。
一般人家因为年节上富足的吃喝欣喜,朝中因陈方进一道接一道的致仕奏疏议论纷纷。
有人暗中问到王苍跟前,说陈老大人致仕,是不是为了给他让路?
王苍淡淡一笑,只说这是无稽之谈。
贺文嘉也被人问了,他当着衆人的面说:“朝廷用人以才,讲究的能者居之。这位大人刚才的话是什麽意思?你是说这吏部尚书的位置是陈家的吗?他走了还要找个传人继承吏部尚书的位子?这位大人问这话到底是什麽居心?”
贺文嘉当场把话顶回去,那位本想来贺文嘉跟前卖个好的人,没卖成,讪笑两句,灰溜溜走了。
贺文嘉正色直言,却没讨得好处,还引来许多闲话。
你贺文嘉如今还没当上户部侍郎呢,说话倒是越发大声了,连跟他平级的同僚都要硬呛两声。大官儿还没当上,官威倒是越来越足了。
不过也不奇怪,皇上器重他,首辅大人重用他,朝廷中的实权位置,有一个算一个,贺文嘉的同年同窗丶师友亲朋,至少占了一小半。
文官和武将,他哪里说不上话?
还有他的夫人,看看她收的女弟子是什麽门第的?
自从梅羡渔去国子监教书後,人脉又拓宽了多少?
贺文嘉不偏世家,不偏寒门,但是真要论起来,他独成一派,把世家都压下去了。
渐渐地,文嘉党的名声就传出来了。
小年一过,朝廷封印,各家摆年酒,到处串门儿,文嘉党的声名越传越广,关于贺文嘉的风言风语越发多了。
休假才几日,贺文嘉和渔娘从许多人嘴里听到文嘉党三个字,贺文嘉冷冷一笑。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和文嘉一个人就比世家还厉害了?
陈方进那个老匹夫自己想走就罢了,为何拿他当挡刀?
渔娘却觉得不尽然:“发酵的这麽快,传得这麽广,不全是陈家的功劳,我看其中还有人浑水摸鱼。”
两三年前皇後就盯上了他们夫妻,他们装傻混过去了,皇帝却嫌皇子们手伸得太长了,後头借渔娘去国子监当官为幌子出手,抄家的流放的,那时京城里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这两三年里,他们家越来越好了,他们家的亲友们也越来越好了,见皇上没再提,皇子们或许又蠢蠢欲动了。
夫妻俩关上门来商议,商议後觉得皇上对他们夫妻目前应该没有杀心,也就暂且放下了。
闹吧闹吧,国事当头还这般不顾里外,皇上拿着刀在背後盯着呢,一砍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