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手中玉圭几乎戳到林婠脚下。
“陛下!此女四年前便因德行有亏被先帝褫夺太子妃之位,如今竟敢以凤袍加身,妄图登上祭天台——这简直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陛下若执意如此,便是置祖宗家法于不顾,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老臣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惊雷般炸响,又有几个文臣纷纷站出来表示附和。
“请陛下三思!”
在他们眼中,女子不过是男子的附属品,怎配踏入祭天圣地?更何况林婠的父亲林丞相当年曾与高贤妃暗通款曲丶秽乱後宫。
身为林家女,她怎麽可以再站在皇帝身边?还穿着只有皇後才能穿的凤袍!
皇帝这是什麽意思?是要违背先帝的旨意,不顾天下人的耻笑,立林氏女为後吗?!
林婠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心中一紧。有些後悔自己刚才被他美男计一忽悠,就稀里糊涂跟着他出来了。
想要将手抽出来,奈何那人握得更紧了。捏得她有些痛,像是在惩罚她的退缩。
赵翊丝毫没有因为臣子的反对,而有丝毫的犹豫。他强硬地将林婠带上龙辇,一只手紧箍着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无聊地把握着她的秀发。
漫不经心地开口。
“哦?衆位爱卿都是这般想的?”
吴越泽知晓陛下这是动怒了,他站出来,对须发皆白的老臣一顿喷。
“啓奏陛下,臣以为张阁老等人之言有失偏颇。”
“祭天本是祈求上苍庇佑我朝繁荣昌盛丶百姓安居乐业之盛事。若以性别为由而将女子排除在外,岂非违背了天意和民心?再者说女子亦能顶天立地丶建功立业,为何就不能参与祭天大典呢?”
张阁老气得吹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强词夺理!女子怎能与男子相提并论?”
吕达眼睛一瞪大声嚷嚷道。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唧唧歪歪丶整天不干正事的迂腐家夥!怎麽?这麽轻视女子?难道你们不是女子生出来的?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那几个文臣被吕达这番粗鲁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张阁老甩着玉圭直指吕达鼻尖。
“莽夫!你可知‘牝鸡司晨’出自《尚书》?此乃古人圣训!商纣宠妲己而亡天下,周幽戏褒姒而失江山!陛下若执意携此女祭天,便是效仿昏君之道!”
吕达被这一通咬文嚼字丶引经据典弄得脑子都懵了。
吴越泽却冷笑一声,指尖重重叩在腰间鱼袋上。
“阁老这是拿陛下比商纣周幽?陛下收回燕云十六州,完成太祖不曾完全的遗愿,功高盖世丶英明神武。你却说陛下是昏君?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能说出口来?”
吕达趁机啐了口唾沫。
“阁老这般辱没陛下的名声,说不定是金国馀孽,想要扰乱我大宋朝纲!”
他们不是喜欢扣大帽子压人吗,那他就压一顶更大的。
“放肆!”张阁老气得浑身发抖,玉圭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几个年轻文官慌忙去扶他,却被他甩开胳膊,“竖子信口雌黄,安敢污蔑我!”
他转向坐在龙辇中的赵翊,泪流满面丶痛心疾首。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侍奉三朝,忠心耿耿丶日月可鉴。陛下切不可听信谗言,误了国家大事啊!”
“张阁老!”
赵翊的声音突然在广场上空回荡,打断了张阁老滔滔不绝的陈词。
“你口口声声说吕达是信口开河,肆意污蔑。那朕问你,你可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他所言非实?”
张阁老被这一问,顿时噎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龙辇上的皇帝,一时间竟忘了回话。广场上的风呼呼地刮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好似在嘲笑他。
过了好一会儿,张阁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颤颤巍巍地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声音沙哑地道。
“回禀陛下,吕将军说老臣是……金国馀孽。但老臣对大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是,吕将军此言,实在太过荒谬,老臣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辩起。”
吕达站在一旁,双手一摊,脸上露出无辜的笑容。
“张阁老,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这不是在学你麽?你刚才不也是信口开河,污蔑皇後娘娘麽?怎麽?就许你放火烧山,不许我点灯啊?”
张阁老胸口剧烈起伏,好似下一刻就要被气得晕厥过去了。
“什麽放火烧山?果然莽夫就是莽夫。陛下明鉴,老臣并没有污蔑,当初先帝下旨废黜……”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翊冷声截断了。
“张阁老,朕念你年事已高,说话没有分寸,朕不与你计较。但是……”面容一沉,声音冷厉如淬了冰,“你再三污蔑朕的皇後,朕可容不得。”
张阁老浑身一抖,故作镇定地喊道:“陛下,老臣没有……”
“是麽?既然你说,先帝废黜了太子妃,那你拿出先帝的圣旨出来。只要你能拿出来,朕就相信你,不是故意污蔑朕的皇後。”
张阁老没料到赵翊会来这一出,僵立在了当场。
这圣旨他也是听先皇说的,他连见都没见过,怎麽可能拿得出来?
“老臣……”张阁老擡眼看着龙辇上,隔着纱帐依偎在一起的两个模糊身影,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得罪了皇帝,若不主动认错,恐怕全家都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