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清晨,柔和的晨光如薄纱般,轻柔地漫过书案上那本尚未临完的《灵飞经》。洁白的宣纸上,墨色的字迹还带着几分未干的润泽,仿佛在诉说着昨日的专注与认真。
闻心兰坐在书案前,手中的羊毫笔已有些疲惫。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笔一掷,起身离开书案。
这些日子,闻心兰一直沉浸在书海与墨香之中,每日不是翻阅古籍,就是提笔习字。
目光落在那本翻开的书卷上,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鸟儿欢快的歌声不时传入耳中。她抬眸望去,只见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彩,宛如棉絮般轻盈。
“这些天一直都在看书习字,久了难免有些枯燥无味。”她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倦怠。再看看今日这大好的天气,心中蓦地一动,做了个决定——出门踏青。
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挑了一袭水绿撒花裙,裙摆上的花朵栩栩如生,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拎起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那婀娜的身姿宛如春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腰间禁步上的玉连环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穿着新衣裳闻心兰站在屋门口,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对着屋内清脆地喊道:“阿娘,我去后山放纸鸢!”
王若琳在屋内应了一声,闻心兰便转身,将一块色泽诱人的梅花酥轻轻裹进绣着忍冬纹的帕子中,那帕子上的花纹精致细腻,透着淡淡的雅致。随即又用油纸包了几块,她特意挑了只金鱼纸鸢。她拎着纸鸢,正准备迈出家门,脚步却突然顿住。略一思索,她又折返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父亲放置笔墨的桌案旁,偷偷把父亲新买的松烟墨塞进了竹篮里。
想到墨晚风总用灶灰兑水练字,练完后衣袖上尽是洗不净的青黑污渍,放好墨后,她再次提起竹篮,步伐轻快地走出家门,朝着后山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道美好的剪影。
溪畔桃树已缀满花苞,墨晚风正在站树下。靛青长衫下摆打着墨绿补丁,却用艾草汁染出竹叶纹。听见熟悉的银铃声,他慌忙将裂口的布鞋往药篓下藏。后山的桃林里,春光烂漫,粉色的桃花灼灼盛放。闻心兰一手握着金鱼纸鸢,一手高高扬起,对着不远处的墨晚风喊道:“晚风哥哥,接着!”
说罢,她扬手抛出一个油纸包,那包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墨晚风飞去。可就在这时,手中的纸鸢线却突然缠上了一旁的桃枝,她用力扯了扯,纸鸢却纹丝不动。
“哎呀!”闻心兰轻呼一声,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她跺了跺脚,发间那支青丝蜻蜓簪随着动作歪斜欲坠。她抬手去扶簪子,不经意间,露出了耳后新点的守宫砂,那一抹鲜艳的红,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墨晚风刚接住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他爱吃的梅花酥。看到闻心兰正为缠在桃枝上的纸鸢线而烦恼不已。墨晚风见状,二话不说,便走上前来,伸手攀着桃树上凸起的树瘤,试图解开那纠缠的线团。
他微微俯身,身体向上伸展,瘦削的腰身绷出一道如青竹般刚劲而优美的弧度。阳光透过繁密的桃花枝桠,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而又略显单薄的身形。
此时,一阵春风悄然拂过,调皮地掀起了他卷边的衣袖。那露出的小臂,肌肤白皙,几条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衣袖扬起的瞬间,还带起了一丝淡淡的皂角香气,与周围的桃花香混合在一起,萦绕在空气中。
墨晚风好不容易解开了缠在桃枝上的纸鸢线,直起身子时,还未等他喘口气,便见闻心兰快步走上前来。
她一把拽过墨晚风的手腕,动作带着几分急切与亲昵。墨晚风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闻心兰已将那盒松烟墨塞进了他洗白的袖袋中。
闻心兰的指尖不经意触到了他腕骨凸起的棱角,那坚硬的触感清晰地传到她的指尖。她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想要将墨放得更稳些,却忽然发觉,他掌心的茧子又厚了几分。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手上,只见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如同挺拔的松枝。
在后山的空地上,闻心兰手中的金鱼纸鸢终于乘风而起,在湛蓝的天空中欢快地舞动着,彩绸尾巴随风飘扬。墨晚风看着飞高的纸鸢,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后他伸手从身旁的药篓中摸出一个草编笼。
那草编笼做工精巧,透着一股自然的清新气息。笼子里,一只翠绿的蚱蜢正安静地待着,仔细一看,蚱蜢的肚里竟塞着晒干的合欢花。蚱蜢的触须细长,是用细草精心编制而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栩栩如生。
闻心兰注意到了墨晚风手中的草编笼,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她笑着接过笼子,仔细端详着。这时,她想起了自己带来的梅花酥,便伸手从竹篮中取出,拆开包裹的油纸。闻心兰看着手中的梅花酥,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喂。。。张嘴。”她忽然凑近墨晚风,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墨晚风还未反应过来,她已将酥饼掰成两半,白皙的指尖在不经意间蹭过他干裂的唇纹。
紧接着,她强行将酥饼的一半喂进了墨晚风的口中。墨晚风猝不及防,被酥饼呛得咳嗽起来,身体微微颤抖。他的耳尖瞬间红透,如同新熟的樱桃般鲜艳欲滴。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墨晚风伸手摸出一个青瓷瓶,拧开瓶盖,饮了几口水。他微微喘息着,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轻声说道:“兰儿别闹。。。”
闻心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愧疚,却又觉得好笑,脸上露出一抹娇俏的笑容。她轻轻凑到墨晚风身边,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好啦,我不闹了,你别生我的气嘛。”墨晚风看着她那灵动的模样,原本想要责备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春分后的阳光像刚熬好的糖稀,暖融融地淌在墨晚风肩头。他斜倚着老槐树,看闻心兰踮脚往纸鸢上系红绸带,水绿色的罗裙裬扫过青草时沾了星星点点的蒲公英。
“当心又挂到树枝。“他故意戏谑地说道,手里把弄着手中的草编蚂蚱。闻心兰转头瞪他,鬓边碎发被风吹得乱飞:“再乌鸦嘴,就把你埋在花田当肥料。“话虽凶,手里却小心地理着丝线。素绢上淡墨勾勒的兰草还洇着潮气,是她连夜用萱草汁调了石青描的。
纸鸢腾空时惊起一群白鹡鸰,墨晚风看着那纸鸢越升越高,忽然从袖中摸出颗圆润的鹅卵石。石子破空划过,丝线应声而断的刹那,他拽起闻心兰就跑。
“你疯啦!“闻心兰的惊呼散在风里,绣着兰草的绢帕从袖口飘落。墨晚风回头冲她笑,露可爱的犬牙:“追不上纸鸢你可就要哭鼻子咯。“
他们追着纸鸢掠过紫云英花田,惊飞的凤尾蝶扑簌簌落在闻心兰发间。墨晚风突然收紧掌心,闻心兰猝不及防撞在他背上,鼻尖蹭到少年洗得发白的靛青衣料,隐约嗅到松烟墨的苦香。
“前头是溪涧。“他虚扶着她的肘弯,指节擦过腕上银镯。水面上漂着零落的桃花瓣,断线正缠在对岸老槐枝头。纸鸢斜倚树杈,绢面兰草在斑驳光影里舒展,像是从树皮里长出来的。
闻心兰要脱绣鞋涉水,被墨晚风按住肩头。“等着。“他三两步蹚进溪流,春水没到膝头也浑不在意。回来时不仅抱着纸鸢,还揣了满兜的野莓。
“破相了。“他指着绢面上一道裂痕,墨晚风摸出松烟墨。在裂痕上画了支墨竹,笔锋起承转合间。夕阳将坠时,墨晚风忽然吹起叶笛,暮风卷着笛声掠过青青麦苗,惊起远处的一对山斑鸠。 闻心兰低头理线,假装没看见少年发梢沾着的槐花。
午后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墨晚风与闻心兰踏上了归途。天空原本还晴朗着,可谁知忽然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两人匆忙间,躲进了山神庙的檐下,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闻心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裙摆,眉头微蹙,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磨蹭!”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嗔怪,可余光却瞥见墨晚风湿透的肩背。那中衣上,有一块补丁,上面歪扭的兰草纹,瞬间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她前几天为他缝的。
墨晚风察觉到她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块补丁。他微微一愣,而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时,他解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罩在了闻心兰的发顶。
那外衫上,带着熟悉的皂角香,混合着淡淡的药草苦味,萦绕在闻心兰的鼻尖。不知为何,这味道竟比熏笼里的苏合香更让她觉得安心。
小说《悲花鸣》第5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