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62章独发
“谁说是你死了?”
谢怀珠攥紧手底的靠枕,恨恨道:“我嫁的是二郎,又不是你,他既然死了,难道我不是寡妇?”
她怀了身孕後口味刁钻,平日里为了不引人注意,穿得素净,吃得也清淡,深居简出,十分符合新寡的身份,没什麽人怀疑她,只不过住得久了,每每说起客栈里新来的寡妇,常客都知道是她。
出于店家对客人的礼貌,也没人敢问她死去的夫君到底是哪家儿郎。
裴玄章怒极反笑,他缓缓摩挲谢怀珠的面颊,倏然起身,轻叩桌案。
门应声而开,隐隐能听见波涛拍过的声音,送来一点咸鲜气息,他们仍在船上,只是船只庞大,摇晃不算明显。
谢怀珠望着随从所持托盘里的饭食,微微蜷缩起来,心生警戒。
他这人习惯倒好得出奇,无论为何事困扰,到了用膳和就寝的时辰也不会吃不下睡不着的。
当然,捉到她这件事或许也不值当他为此牵挂。
“庖厨按照你从前的口味做了些菜色,手艺或许入你的眼。”
他顿了顿,神态温和道:“倘若谢夫人从前没骗人的话。”
谢怀珠不理会他话里真义,嗅了嗅那饭菜味道,目中微露挣扎。
假如她是这个自以为被背叛的恶人,是绝对不会有这麽好心,还记得喂她吃食,这饭菜里或许下了某种令人失智昏沉的药物,只要她吃下去,就会沉沦在他身下,自此安安静静。
就像他燃过的那些香一样。
可她自从察觉到肚子里这个小生命以後,口味刁钻,又时常会饿,每次用膳吃不了多少,但如果不吃,就会心慌,双手微微发抖。
她想去摸自己口袋里的干粮,却见裴玄章执牙箸,每样吃了几口,一时又有些犹豫。
“无论会不会寻到谢夫人,下官也是要用膳的。”
裴玄章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动声色道:“饿死一个寡妇,于我名声无益。”
他用餐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起码在她面前没有,谢怀珠慢吞吞地挪过去,拿了另一副碗筷,又有些犹豫,用布巾擦了擦。
腹中的孩子总归有他一半血脉,他不能这麽狠心……连孩子都会害吧。
但他自己也有偏好的口味,为何要按照她的喜好来做?她怀孕之後其实口味也变了很多,不能和从前相比。
可她尝了一口,面色却为之一变。
裴玄章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神情似乎是在询问这味道如何。
这菜的味道她吃了一个月……当然能认得出来。
他是将那店家的厨子一并带到京城了?
是店家向他告了密,还是他已经追查到她的藏身之处,只等请君入瓮?
然而裴玄章显然并不准备回答她目光中的疑问,等她用过膳後一起放下了碗筷。
“韫娘,你不必将我想得太过卑劣。”
他随和道:“稍晚些,你就知道我并非有意隐瞒二郎的死讯。”
谢怀珠吃得七八分饱,又重新退回去坐好,警惕地望着他,侍从们收拾碗碟时同样默然无声,她只能听他闲话家常。
人死债消,其实二郎既然已经死在一场大火里,付出足够的代价,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并不愿在这事上计较过多,只求尽早脱身,至于他与镇国公夫妇怎麽想,根本与她毫不相干。
她望向被风吹开的房门,恨不得夺路而逃,可茫茫海域,她又逃不出裴玄章的手心,无奈只能强作平和,镇定道:“你我彼此互生怨恨,身份又不光彩,尚书如今万事称心,往昔污点一笔勾销,何必纠缠我不放?不如从此一别两宽,就当……您从没见过我这个人。”
至于这个孩子……谢怀珠有些忐忑,她抚住腹部,低低道:“裴家不缺可以传宗接代的女子,一个私生子罢了,不值得尚书闹得满城风雨,您不是急于求子的人,就当是丶当是做了一回送子观音,日行一善。”
送子观音丶日行一善,裴玄章不免想起母亲当日满是算计的慈爱神色。
“元振,他是你的弟弟啊,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终身无嗣,娶不到心爱的女子,亏他是为你受的伤,你便一点也不念兄弟之情麽?”
他于母亲丶二郎丶甚至是自己心爱的女子,都只是一个具有生育能力且正当年龄的男子,他只需要付出些许元阳,便可全身而退,仍旧是两袖清风,士人推崇的高洁君子。
这些日子的挣扎与情爱,于谢怀珠而言并不重要,她也只想要一个孩子,至于生父是谁,那是无所谓的事情。
“谢夫人怎知我怨恨于你?”
谢怀珠怔住,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然而她咬了咬牙,尽可能平淡道:“尚书愿意怎麽恨我都成,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和和气气,融洽欢笑?”
裴玄章声音轻轻,似乎是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连声音也带了一层朦胧意味。
“我怨恨自己,明明二郎在侧,仍对你生出许多可鄙的欲念。”
一只手被他握住,谢怀珠强忍住到唇边的惊呼,想要抽出来,却被他强迫着伸入衣怀,按在他热意灼灼的腰腹间。
她为他上过药,尽管只瞥过数次,可对他狰狞的伤痕记忆犹新。
那多是些沙场旧伤,印证了他一路走来的荣耀,只有两三处新割刀伤,他并未同自己详细解释。
她温凉纤细的手指划过那几处伤,不可自抑地想起新婚之夜的狼狈。
他按住她的肩,目中满是深重的欲,汗珠淌在丰腻之间,她初为人妇,以为他会再战,颤得浑身战栗,偏过头呵止道:“不要说!”
她不想回忆,那日杨妃出浴图後,藏的是她丈夫的一双眼睛。
“韫娘,何止你会厌我,连我自己也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