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三)
何谓爱?
云子晋坐在床边,握住南竹的手。他反复咀嚼着“爱”这个字,不断回想着与之有关的记忆。但他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到可与之对应的情景。
不过倒也正常。像他这样的人,又怎可能配得到爱呢?人性冷漠,于他而言已是见怪不怪。但唯有一人,是十分不同的。
他攥了攥南竹的手,又去瞧她沉睡的脸庞。只有在她沉睡之时,他才能靠她这样近,毫不避讳的去瞧她。如果她能一直睡下去,他就能永远这样陪在她身边了。
想着,云子晋的表情不由得病态起来。他伸出手,指腹抵在南竹眉心,喃喃道:“阿竹,别离开我。”
南竹似是听见了呼唤,如扇的睫毛颤了颤。
夜色渐浓,繁星满布之上。山寨四处内点起火炬,寂静无声。医馆当中,云子晋一直安静地守着南竹,宛如雕塑。
而当油灯快要燃尽之时,南竹终于睁开了双眼。她左右扭了扭身,脑袋晕乎乎的,仍是高烧未退。
云子晋脸上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夫人,你醒了,有哪里难受吗?”
他擡起南竹的手,脸颊贴住她的掌心,长舒一口气。
南竹感受着掌中的凉爽,心头的燥热略略有所缓解。她不由得伸出另一只手,捧起云子晋的脸:“你很凉,阿旸。我的头好痛,我好热。”
说着,南竹整个人凑上来,直接搂住了云子晋。她像抱着一大块冰,舒爽的呼一出气。不经意之间,炙热的唇瓣在云子晋脖间落下一吻。
这炙热的吻如寒天冻地间一把火,云子晋虚虚搂住南竹,只感觉一团火从脖间开始蔓延,逐渐将他包围。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南竹,呼吸越发紊乱。她毛茸茸的脑袋就贴在他脖间,发丝就像一根羽毛,不断撩拨着他的心,好一会云子晋才缓过来。
他拍拍南竹,道:“夫人,这样小心扯到伤口。先喝药吧,服下解毒後便不痛了。”
“好凉,像冰糕。。。。。。”
“夫人想吃冰糕吗?我们明日下山去吃,可好?”
说着,云子晋试探性地顺顺南竹的背。但却不料,他才刚刚落手,脖间细肉便突被南竹咬住。她齿间稍一用力,云子晋便痛得闷哼。他蹙起眉头,收臂搂住南竹,默默忍受着她的啃咬。
直到心头的燥热有所缓解,南竹才放过云子晋。
“好了,喝药吧,夫人。”云子晋把人扶起,抹掉她额上汗珠,顺好她凌乱的发。
南竹接过药瓶,一饮而尽,随即苦到眉头紧锁。她吐了吐舌尖,连连摇头:“好苦,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个。”
云子晋“啊”了一声,忙摸袖找袋,从包袱中拿出包好的饴糖递到南竹嘴边:“我不知夫人怕苦。如此,明日我们下山後,去朝光城吃些甜食吧。”
南竹没太听进去云子晋的话。她迷迷糊糊,脑中的刺痛虽有所缓解,人却仍是云里雾里,话也偏到了没边:“我不想吃苦,要训练,淘汰,会死的。死人,不好。”
她一口咬住云子晋的手指,舌头将饴糖卷走,轻轻擦过他的手指。她漫不经心地嚼着饴糖,嘴里嘟囔了些什麽,让人听不真切。随後她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就这样又躺下睡了。
怦怦。
屋内的油灯骤然熄灭,黑暗恰好遮掩住云子晋慌乱的表情。他心如擂鼓,紧盯着留下了牙印的食指。看着看着,他突然低下头去,双唇轻碰了下南竹的齿印。
木门被叩响,云子晋喉头上下滚了滚,心虚的收回手。他瞧了眼睡梦之中的南竹,生怕被瞧见这出格的动作。
确认并无异常後,他轻步走到屋外,俯视着暗卫:“问清楚了吗?”
“回主子,问清了。寨主夫人患了重病,实在凑不出银子去请大夫,加之东言给的银子实在是多。。。。。。”
“给了多少?”
“大概一百两。”
“就为了这点银子?”
“是。”
云子晋冷哼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告诉他们,有病就去治,别干那些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教训下便放了他们吧。”
暗卫接过银票,显然松下一口气:“主子宽厚大义,属下这就去办。”
宽厚大义,怎麽可能呢。
'死人,不好。'
云子晋仰头,黑夜倒影在他白茫的眼中。他在晚风中静立片刻,又低头瞧了眼手指。
几次风拂绿叶後,如获大赦的欢呼声从半山腰传来。云子晋望着四散而去的火焰,体内蛊虫开始隐隐躁动。
南竹再次醒来时,已到黎明时分。
虽已天明,但屋内仍有几分昏暗。过长的雨檐挡住了光,淅淅沥沥的雨顺着流淌,滴答作响。半敞的窗边,几只幼鸟稍作停歇,叽喳了几下便又离开。
南竹浑浑噩噩的爬起,稍一擡动手臂便会扯动肩上的伤。她偷偷掀起纱布瞧了一眼,药草味顿时冲鼻而来。她痛的连连吸气,忙安抚似的搭住伤口。但奇怪的很,她竟连这伤是怎麽来的都记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