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一)
还真的打起嘴仗来了。
南竹拨弄着将要熄灭的篝火,很想去阻拦,奈何困得实在是有心无力。她添了最後一把树枝,听着两人的争吵,一手抱膝,一手捏着尖刺,垂下头悄悄地睡了。
见言和云子晋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两人喋喋不休,左不过是这个讽刺另一个,另一个阴阳这个。
没人加以阻拦,两人一来一回吵了十几回,最後还是云子晋先偃旗息鼓。他凑到南竹身边,将外衣脱下,轻轻披在她身上。
见言颇有微词,却只是暗骂云子晋耍心机。他不再多语,仰头瞧了瞧月亮,扭过身去,也阖眼睡了。
云子晋盯着时明时暗的火焰,轻轻拿走南竹手里的树枝。他安静等待了片刻,确认只有他一人清醒後,他将袖中的密函甩入篝火。
‘见言是为光朝城的影草而去,属下已加紧布置,望主子多加珍重。’
影草,光朝城的宝物。不是冲着他的夫人来的,就是冲着城主去的。
云子晋暗自思忖着该如何阻止见言。
眼线他已布下,可如今见言已发现了他的行踪。只要皇帝一道口谕传来,他就只能和南竹分别。
干脆趁见言虚弱,杀了他好了,反正此人本就碍事。云子晋拈动南竹削好的尖刺,杀心渐起。
黎明破晓之际,沉睡的鸟兽也接连苏醒。天地交界之处,朝阳初升,橙黄的光芒缓缓升蔓延,穿过密林,驱散薄雾,将篝火旁的两人笼入光芒当中。
南竹被温暖的手轻抚发顶,从梦中脱离。她稍挡了下刺眼的阳光,一面折扇横在她面前,遮出一片阴影。
她恍惚了一下,转看向云子晋:“阿旸?”
“早安,夫人。”云子晋柔柔笑着。他像是早已醒来,重新点了篝火不说,还备了暖胃的餐食在旁。他瞥了眼篝火,染血的尖刺早已被他烧毁,所有的痕迹也都被尘土掩埋。
瞧见南竹问询的眼神後,云子晋一顿,有些後悔没能杀掉见言。他小心藏起自己的心思,道:“兄长醒的早,说还有事要处理,所以先离开了。”
“哦。。。。。。是这样。”
也对,既然云子晋动不得,哥哥肯定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他总是这样忙碌,无论身在何处。
南竹不由得又想起来过往的旧事。
见言到底是经历过什麽事?为何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的视线落定在一旁的山上。
高耸入云的山像是在呼吸,带来的晨风清爽无比。周遭没有市井的吵闹,静谧而舒适。南竹闭眼感受了一会,几次深呼吸,将琐事抛诸脑後。
“我们也早点动身吧,王爷。今天翻过山,明天我们就可以下山去了。”
“啊,夫人且慢。”
云子晋扯了下南竹的手,将备好的吃食塞过。
香喷喷的烤饼夹着外酥里嫩的烤肉,云子晋递上水囊,笑眼盈盈。他一指上面的酱汁,颇为骄傲:“这是我才烤的,夫人尝尝?这果子是甜的,揉碎了抹在上面,味道应当不错。”
南竹笑笑,还是第一次被“投喂”。她望进云子晋的双眼,道:“多谢。”
这笑容令云子晋心绪乱飞,连带着耳朵也烫了起来。
她笑起来真好看。
平日的南竹几乎不茍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那种冷漠的疏离,刻意保持的距离,让他望而却步。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似乎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不再抵触跟他接触。
这种改变,让他心底萌生出了几分期待。
云子晋满目温柔,南竹吃一口饼,他便更高兴几分。仿佛她吃的不是烤饼,而是他的心。他手指勾住她纷飞的碎发,轻别去她耳後。
他克制着心中冲动,道:“夫人,今日我感觉好多了。只是,似乎双腿偶会乏力。”
“我背你啊,很快就能到山顶的。”
“夫人,我可以自己走。”
骨骼分明的手顺着南竹衣袖向下,轻落在她掌心。温度相互传递,南竹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任凭这只手顺势与她指尖相触,十指交扣。不知是他牵的太过用力,还是指骨太过分明,南竹竟被咯的有点痛。
她费力咽下最後一口饼,不懂心为何莫名的加速跳动。
“饱了吗?”云子晋温柔地问询着,“今日翻过山後,我去找点果子,再打两只鸟来。”
南竹点头,只觉得脸颊发烫。她偷瞥了云子晋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包袱,磕磕绊绊道:“走,我,走吧阿旸,我们走吧。”
此山连绵不绝,顶峰更是一眼望不尽。而越靠近山顶,路便越发陡峭。凸起的岩石千奇百状,分隔开的路也是险峻不一。南竹在前面探路,小心谨慎。云子晋则任她牵行,同她讲着自己对光朝城的了解,同时在身後悄悄地撒下些什麽,掩去气味。
一路走去,还未到山顶,二人便尽显狼藉。泥溅上衣靴,土扑了满脸。偶尔,还会有突如其来的雨,劈头盖脸下上一场,淋湿他二人後顷刻离去。尽管云子晋反应的足够快,但还是没能替怀中的南竹挡下雨珠。
两人拉拉扯扯,一路前行,总算是快到了山顶。
南竹眨眨眼,擦去睫毛上的水珠。她仰望着眼前刻着古怪符号的岩石,已是无路可去。若想登顶,只怕是要徒手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