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头看他。
林夜眼中跳跃着激动的星火,快速一跳,窜到她身前,回身转肩之际,衣袂飞扬,他发间的玉石带子也一跳一跳地飞起来,擦过他脸颊与黑眸。
林夜大声炫耀:“是‘问雪’。它是‘问雪’!”
雪荔怔住。
她记得,两个多月前的七夕那一夜,自己和林夜被光义帝逼着舞剑,林夜在那一日取走了“问雪”,再未归还。雪荔有想过原因,有试图追回,但林夜甚至将他自己的佩剑送了她,都不肯把“问雪”还回来。
雪荔每次想问,他都打岔,顾左右而言之。
雪荔自然费解,可她情感淡漠,对“问雪”的关注本就不执拗。他既然不还,她又有了别的佩剑,那雪荔便不再询问了。
而今……“问雪”居然回到她手中了吗?
雪荔低头观察这匕首,她很难从中找出旧日那柄水果刀的痕迹。自然,她昔日只是觉得好用,她并未和一柄水果刀産生什麽羁绊。雪荔也不懂,如今这把匕首,林夜为什麽说是“问雪”。
林夜:“它的大小丶重量,全都是比着你重新锻造的。我在几个月前就开始绘图纸,然後让粱尘帮我找工匠。我还让人特意去天山一趟……”
雪荔擡头:“去天山?”
林夜知道她害怕什麽。他死皮赖脸,仍是笑嘻嘻的:“放心,天山那麽大,我的人没碰到‘秦月夜’的山脉主峰,我只是派人去找天山陨铁。”
雪荔这才放心。她还以为他去刺探“秦月夜”了,以为他要开始和杀手楼为敌,要和玉龙师父丶和宋挽风丶和她为敌……
她心神不宁,却顺着林夜的话,收敛自己的情绪,慢慢说道:“原来的‘问雪’,其实不是天山陨铁锻造的,对吧?”
林夜见她如此,何其怜爱,何其不忍。
他故作不知,仍是大咧咧地冲到她身边,握住她手腕甩了甩,又顽劣叫冤道:“这丶这不能完全是我的错啊。我和你以前有那麽多误会,我不知道你是好人坏人,我这个人嘴巴没把门,就喜欢胡说八道……我那时候在逗你呢。”
雪荔:“所以骗了我。”
林夜好是紧张:“是丶是。可那有什麽关系?这把匕首才是真正的‘问雪’啊,我真的去找了天山陨铁,我还把它拿去林氏祠堂供了。我问我祖父要不要送给你,我祖父不回答,那就是答应了啊。你看,这不是骗你:我祖父应了的,天山陨铁锻造的匕首,就是真正的‘问雪’。”
雪荔心想:你祖父都死了,自然回答不了。不过我想即便你祖父说“不”,你也会骗我说“他同意”。
雪荔的心彻底平静,还如秋千般打个旋儿,撞得她晕乎乎。她不敢看林夜的眼睛,便低头把玩匕首。
而少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解释,让她生出一种近乎俏皮的恍悟:他在哄她,他怕她生气,他在乎她在乎得不得了。
是啊。
雪荔心中渐渐承认,林夜十分在乎她。
他在她的日志中偷写心事,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说梦话也是喜欢她,他在金州光义帝死的那一夜暴风雨下坚持跟着她跳崖,他在酒庄外为她放满天的孔明灯,他在旁人行酒令的时候又恍惚着说喜欢……
那麽多,那麽多。
她没有感受过太多爱意。
可林夜的喜爱,因为太过明确太过灼热,而让她知晓。
她知晓了,明确知晓了——即使是她这样的人,也有人欢喜。他没有做戏,没有目的。他只有一句是假的,他并非不想回报,他想要她的回应,想得都快疯了。
他为了什麽?
为了——那声轻盈的散于夜风中的少女自言自语的呢喃:“我呀。”
雪荔低着头,轻轻一声“咔擦”声,她把匕首收回刀鞘。她擡起头,迎上林夜目光。
林夜忐忑而沮丧地等着她被欺骗後的发怒。
但是雪荔清盈盈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怒意。她轻声:“我知道了,这才是‘问雪’。我不生气。”
林夜停顿一下後,勉强笑:“好丶好吧。”
他心中不自觉想,雪荔自然不生气,她情绪单薄,从来就不生气。可她对宋挽风有反应,对玉龙有反应,为什麽对他……就没有情绪呢?他离她的心,到底还有多远呢。
在林夜神思不属的时候,雪荔又说:“我们明日爬山,去看日出吧。约了好久,却始终没去,好可惜。”
……然後,她想和他说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