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荔轻声:“真是的。”
雪荔又发呆,道:“骗子。”
她安静地站在这里,身後的明景听她这样说,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转身,抱着身後的窦燕大声哭了起来。
雪荔不理解明景在哭什麽。
明景看她一眼,哭得更厉害。而被明景抱着的窦燕,此时也双眼微红,泪水盈盈。窦燕一手抱着明景,知道明景的难过,知道雪荔让大家有多心疼……她忍不住道:“雪荔,你真的不跟我回‘秦月夜’吗?如果你回来,我和春君大人会辅助你,会帮你做楼主。”
雪荔摇头。
那是师父的“秦月夜”,不是她的。
那里有过无知的被遮掩的过去,也有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恩怨。她不想要那些。
李微言也想争取她:“要不,跟着我回南周吧?你也知道,我和他们都不熟,陆家和朝臣联手欺瞒我的话,我也没办法。你武功那麽高,你来陪我住皇宫,当我的护卫。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陆轻眉好像更瘦了些,她轻声而坚定:“雪女,你是良辰的朋友,便是陆家的朋友。只要在南周,无论你在哪里,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上门求助。”
叶流疏垂着眼温声:“北周也欢迎雪女。”
张秉与林夜没什麽感情,比起照看朋友,他自然更看重雪女本身的武功:“雪女是我们北周的人,如今两国还未合一,雪女自小在北周长大,自然与我们更亲昵些。雪女如果愿意来北周宫廷,南周提出什麽条件,我们也会给出一样的。”
孔老六热情拍胸:“雪女可以和我们一起跑江湖,互相照应。”
阿曾看着雪荔,语气少有的温和:“要不,雪荔换种方式,跟我去军营,见识一下你没见过的风光吧。”
这些都是朋友的关心不舍,雪荔隐隐能察觉,但她依然摇了摇头。
她背过身,声音很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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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情缘太淡,也许无心诀对她身体十馀年的影响无法短期散去,无论如何,雪荔已经是如今这样的性情了。
她想一个人。
她比他们都冷静,都淡漠。淡漠的她,第一时间便意识到,没有林夜作为其中枢纽,朋友们会各奔东西,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她是奇怪的人,因为林夜的存在,她才在他们身边,显得不那样奇怪。可如果长年累月地相处,朋友的情谊也许会因此浅淡。
她很珍惜他们。
而世间再无林夜。
雪荔从自己的经历中学习到,她越是珍惜,越是保护,便越是应该远离。
大家都会有好的前程,他们会成为了不起的人,而她行走江湖,不断地练习武功,她也会越来越平静。
平静很好。
不悲不喜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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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荔跃上高马,翻上山岭,她站在山巅,勒马回头,眺望山下的故人们。
风吹动发丝,脸颊被发丝撩得发痒。她好像听到少年的笑声,极短,但她回头看身边,便知道自己是産生了幻觉——林夜被她留在了身後。
千山万象,风雪已驻。馀生山遥路远,她到底是要独行的。
真是的。
骗子。
人是为什麽而留恋此生?无数遗憾与悔恨之後,人是为什麽而留恋此生?如果人生布满阴谋和算计,每一步前行都与赴死无异,那麽,人是为什麽而留恋此生呢?
日出山巅,万里云飞。
红光托得一切如梦如幻,依稀中,下方的夥伴们追着她,朝她挥手,喊她——
“雪荔,雪荔。”
“别忘了我们,记得有空了回来找我们。”
“我在南周皇宫!”
“我在雪山!”
“我在庆州!”
“我在凤翔!”
“我和你一样走江湖,我哪里都可能在!”
于是,山头的雪荔也朝夥伴们挥手,擡高声音:“……再见。”
她反身御马迎风,马蹄飞溅衣袂轻扬。她又听到少年在耳边的清越笑声,极为短促。那是幻觉,她想她不在乎。
她一定忘记了些什麽。
那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