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这些日子在金州的动向,并非无迹可寻。光义帝要林夜办的事,久久得不到进展。而今林夜忙别的事,光义帝难免不满。而登内宦递上详细的文书,汇报林夜是如何查的,光义帝面色便沉如墨水,颇为难看。
李微言见光义帝不制止,便拿起那汇报文书看。李微言一目十行,轻轻挑眉,似笑非笑:“哦,他在查去年年底凤翔那场大战的死亡名单啊。怎麽回事,小公子这是在起什麽疑心?”
李微言说许多,见光义帝默许,他便尝试着:“我看,小公子是被冬君这样的草莽被带坏了。那冬君上次讨要陛下的血,说是治她的毒,可我看她健康的很,谁知道她真正想要什麽。”
光义帝同样想起此事,他眉目闪烁,召人询问那位神医,是否从雪荔身上得到什麽进展。
很快,神医的回话送到案前:陛下的血和冬君给的血,似乎有些关联,但还未能实验出结果。此事尚无进展。
李微言冷笑:“等有进展就晚了。”
李微言扭头便朝向光义帝:“陛下,您不能继续仁善,由他们胡闹了。冬君今日已经查去金州的府衙,明日是不是要查行宫。冬君多麽可爱伶俐,必然是被小公子蛊惑的。小公子不知道因为什麽,对什麽起了疑心。臣只知道,他这麽闹下去,金州的祭祀可能办不成了——将士们都抗议呢。”
光义帝垂眸半晌:“世子有何良计?”
李微言心头一顿。
他一向随口胡说,十句话中不见一句真心。而他随意的话,竟让光义帝有了回应。这岂是他蛊惑的?这分明是,光义帝要他说出皇帝的心事。
帝王心术啊……
是了,这位皇帝玩弄帝王心术,一向是把好手。
李微言心中冷笑,口上干脆大胆道:“不如直接下手吧。陛下,派人直接擒拿冬君入宫,审问冬君到底是何居心。陛下不好动小公子,但一介江湖草莽,就容易很多了。
“我们将她困于宫中,折断翅膀,臣来审讯……假以时日,臣必送给陛下一个合格的死士。”
光义帝目光幽静地看着他。
光义帝淡声:“你听到世子的话了吗?”
伏地冷汗的内宦一怔,立刻:“奴才听令!”
李微言眸子微缩。
光义帝又忽而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桌前俯身。仍坐在棋盘前的李微言怔愣,忽而意识到,“擒拿冬君”这样的任务,被揽到了他身上。而他不做评价,幽幽盯着那位光义帝。
纱帐飞扬,光线更暗,又一道闷雷声划破天空。
李微言想,今夜必起暴雨。
而在暴雨前,光义帝执笔于书桌前,写了一行字。他唤那个内宦上前,将字条给出。从李微言的角度,他看到那位内宦觳觫发抖,满头冷汗。内宦躬身伏拜,拿着皇帝的手书退了出去。
李微言笑吟吟支颌:“陛下下了什麽令?是给臣免死金牌吗?或者帮臣调遣三军,擒拿那冬君?”
李微言起身:“臣这就接旨。”
“你这孩子,朕还不知道你?”光义帝笑骂,“誉王上下为朕效力,全家尽亡,你手里哪还有什麽人手?朕调遣三军,不过是给你充个面子。听说那位冬君是武功高手,朕不知武功高手到底高到什麽程度,但多派些人马,总是够的。”
光义帝叹笑:“先好生请人吧。若不从,再动兵。”
光义帝又无奈叹气:“朕虽是皇帝,看似风光,下方那些打仗的将士们,未必真的听朕指令,不过是面子上顺从,谁知道真的能调多少?若是照夜还活着,调兵便简单很多。”
光义帝:“将军守国门,轻易不出兵。只希望此次,他们给朕些面子。”
李微言心想是了,将士血气重,虽敬皇帝,却也未必完全顺服。若没有一位帅才调兵遣将,皇帝想调动这只大军,也艰难很多。然而光义帝还是要调,是当真那麽想要冬君,还是皇帝想试一试,川蜀军对他的听令,到底有几分。
李微言陷入思考,发觉光义帝凝视着他。
李微言便拱手道:“陛下既给了人,臣便不能坐视不管。臣亲自去一趟吧。”
光义帝笑骂:“你如今手筋脚筋俱废,出去做什麽?好好待在这里,与朕一同下棋等消息吧。莫非你是贪那功劳?放心,只要冬君回来,功劳就是你的。你是朕的堂弟,朕总要想法子……照拂你。”
照拂一个手筋脚筋俱废的废物王侯吗?
李微言的心一点点朝下沉。
光义帝不让他走,莫不是不信任他?看来,当初光义帝在誉王府中遭山贼擒拿一事,让这位皇帝对李微言的信任,减了许多分。上次冬君舞剑之事,也是因为李微言暗中作梗,没让光义帝得偿所愿。
这位皇帝看似温和,其实未必不知情。
帝王心术丶帝王心术……
李微言沉沉地落座,又被再一次响起的打雷声惊动。他朝皇帝拱手:“陛下,臣既然不回府了,要不派一个人去臣府中,跟臣那位烧饭的老翁说一声吧?”
他在光义帝疑惑的眼神中解释:“那是……臣的奶娘的半聋父亲。奶娘死後,臣懒得见府中杂人,便只留了老翁。”
光义帝叹息一声,点了头。
李微言便起身走到帐外,站在光线阴郁的长廊下。他知道光义帝在盯着自己的背影,他知道这里的所有话都会被监视。但无妨,他亦有自己传递消息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