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惊叹,敬佩地看雪荔一眼,回头哄小孩了。而这小芸在惊怕之下,努力抑制着哭声,终于能沟通了。
衆人长舒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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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後,衆人拼凑出从小芸那里汇知的故事——
在小芸娘死之前,小芸天天跟着她娘去村子外的义庄。
宋挽风:“义庄?”
林夜板着脸:“别打岔。去年年末南北周在凤翔大战死的人太多,便有义庄的人自告奋勇去帮忙运尸。而小芸住的村子,死人都是由这片地方的义庄来接收的。”
窦燕和宋挽风对视一眼。
窦燕说:“义庄也不是一人开的吧?”
林夜露出有点儿玩味的神色:“这便是蹊跷点了——去年自告奋勇去搬运将士尸骨的人,和今年为小芸母亲收尸的人,都有一个叫‘钱老翁’的人。今年年初,钱老翁以‘年纪大’为托词,离开义庄。但钱老翁可怜小芸娘,还是为小芸娘收了尸。
“如果世间没有怪力乱神的话,大家会更倾向于相信一个六十老叟的话:小芸和她娘都看错了,小芸爹没有冤情,死了後被一把火烧在乱葬岗中,不留尸骨。小芸娘死後倒是有个墓,也不可能从墓中钻出来。世人会认为,小芸和她娘在说谎,向义庄讹钱。”
雪荔:“看来我们得去找这个‘钱老翁’。”
阿曾道:“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万一有敌人暗中盯着小芸,我一人足够应付。”
衆人应好,其馀人向村中人打听钱老翁住处。
依然是宋挽风和雪荔同行,窦燕在中间,林夜等人被隔绝在另一头。眼看着林夜周身气压越来越低,冷不丁找借口来指挥粱尘和明景跑东跑西,不断地挤兑两人,粱尘和明景苦不堪言。
且相处一天,他们大约看出小公子是为什麽而迁怒他们。
他们得自救。何况,林夜刚从病榻上爬起,就和他们奔跑,身子如何吃得消?林夜不叫嚣“累”,手下自然要懂事一些。
于是,下午时分,顶着太阳,粱尘和明景一唱一和,叫嚷着“饿了”之类的话,要几人在林中歇息,吃些干粮。
宋挽风瞥他二人一眼:“只要我们不停下来,今晚说不定可以在钱老翁家中借一顿晚膳。”
粱尘嗤笑:“人家六十老叟,你是做了什麽大善事,好意思蹭人家一顿饭吗?”
宋挽风和颜悦色:“我是杀手。我不杀人,便是行善。”
粱尘和明景被他震住。
窦燕在旁津津有味看他们斗嘴,闻言一声笑:两个少年人,还以为能压住宋挽风呢。宋挽风不稀得和他们计较罢了。若真计较起来……
明景转头看雪荔,可怜兮兮:“雪荔,我饿。”
雪荔望着明景半晌,扭头看宋挽风。宋挽风顿一顿,无奈认输。
窦燕惊叹。
窦燕更惊叹的是,从头到尾,林夜都很安静,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嘴。这简直不像她认识的林夜。
衆人吵吵闹闹的时候,林夜听他们要歇息,终于舒口气,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擦擦自己腕间淋漓的冷汗。他平日爱撒娇爱装弱,爱动不动晕倒,但此时他若虚弱,只会给宋挽风机会。
他已经拖着病体走到这里,岂会将机会让与他人?
林夜靠着树桩坐下。热风拂面,热气浑浊,他头脑昏昏沉沉。
昏昏沉沉间,林夜听到粱尘夸大的声音:“雪荔,这里风景好不好?”
雪荔声音很静:“嗯。”
粱尘:“那边风景更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雪荔:“嗯。”
闭眼假寐的林夜,听到了雪荔的脚步声,感受到少女朝自己靠近的气息。分明夏日炎热,但她的靠近,便如飞雪淋心,让林夜登时间僵住,觉得不那般闷热了。
林夜屏着呼吸。
他感觉到雪荔站在自己身畔。
雪荔站在林夜所靠的古树旁,眺望这里的风景。离开村落後,这里是一段苍郁的松树林。松树林没什麽奇特,风景也不见得另类,夏日枯热让树上的鸟儿都恹恹耷拉着脑袋,偶尔有气无力地叫一声。
蝉鸣聒噪。
热风吹拂少女眉眼,雪荔道:“风景很好。”
粱尘惊呆了:“真有好风景啊?”
“不对吗?”雪荔低头,看向自己身畔的少年公子,“下面的风景更好看吗,林夜?”
闭目的林夜睫毛一颤,缓缓睁眼擡眸,望向低头的雪荔。松柏树荫笼成一片光斑交错的阴影,雪荔便站在半明半暗的树荫下,俯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