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冬君回来了,风师也来了。如果其中有误会,他们应当可以解释。
二人便犹豫着,决定让孔老六去见林夜。唯一的问题是,林夜当真在生病。即使他们放孔老六进去,林夜也醒不过来。
二人商量:“要不,让阿曾郎君出面吧……”
高处的雪荔,身子掩回枞木间,看下方府邸门口,孔老六抹把脸上的灰污,跟着两个杀手进府。
雪荔闭上眼,兀自沉思:孔老六的两个朋友,在襄州失踪了吗?
尸骨无存的那种失踪吗?
而恰恰,雪荔还知道一个人尸骨无存的失踪——玉龙楼主。
这两者,都和“秦月夜”有关。这两者,会有关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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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挽风等了雪荔一夜,生怕雪荔一去不回。幸好半夜时候,宋挽风听到院中风声过,这才放下心,知道雪荔回来了。
他坐在屋中一片漆黑中,垂下眼皮,露出沉思的神色时,唇间微微带一分笑。
黑漆屋中突兀响起一道四秩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回来金州做什麽?”
宋挽风擡眼皮,看向屋中另一个人,金州的父母官,他的父亲,宋太守。
宋太守漠然道:“你当初选了玉龙,就不应该再和我有联系。江湖官府从来两别,莫以为你们北周江湖朝廷势力难分,南周就也一样。照夜将军……和你们以为的不一样。”
宋挽风失笑,柔声提醒:“父亲,照夜将军已经死了。”
宋太守一怔。
宋挽风起身,他轻功甚高,在江湖人眼中都走路无声,更何况在宋太守这个不通武艺的人面前。在宋太守看来,他这个不熟悉的儿子,就像黑夜中的魅影,无声而去,飘然而至,摸不透心思。
宋挽风温温柔柔:“父亲,我理解你。当初金州城破,落到了南周的照夜将军手中,你吃足了苦头,脊梁骨也被打断了。从那以後,你虽为太守,却畏惧照夜将军至极,根本不敢管金州事务。
“可是如今照夜将军已经死了,父亲总该振作起来。”
宋太守静谧坐在昏暗中。
他平静重复:“我是问你,你来金州做什麽。如果无事,你就离开这里。”
宋挽风沉默片刻。
他轻轻笑:“离开……你觉得我是杀手,就会杀害你的子民。我走到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灾祸?”
宋太守:“我从来不管‘秦月夜’的事。我只知道,‘秦月夜’每一次出手,都会带来腥风血雨。玉龙如此,你如此,雪女也如此。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我管不了你,但我身为金州父母官,绝不会任由你们在金州境内作恶。”
“作恶……”宋挽风喃声。
宋挽风蓦地回头。
黑暗中,青年温雅的面容酡红,双目赤红间带恨:“当初是你抛妻弃子,撇下我和娘亲,只顾着你的子民。若非师父救下我,我早就死在战乱中了。娘亲死于你的心凉,我活下来,让你这样不安?
“你亲手把我交给‘秦月夜’,又觉得我是杀手,不配为你子女。你觉得我回来金州,就是要毁掉你的基业?父亲,你未免太看得上自己了吧。”
宋太守冷漠无言。
良久,宋挽风收敛情绪,嗤笑一声。他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摸到一脸水渍。
他嘲弄:“也许就是这样,师父才不让我练‘无心诀’……”
情绪太多太偏太狭,是“无心诀”大忌。在玉龙眼中,雪荔是天生的习武奇才。他不是。他无论如何努力,师父眼中,最重要的,只有师妹。
可是……玉龙死了。
而宋挽风和雪荔的人生,还在继续。
玉龙留下的残局,还桎梏着宋挽风和雪荔。
半晌後,宋挽风平静下来,淡笑着和宋太守说:“父亲放心吧。我这一次回来,是为了我师妹。我只想带走我师妹。你的事,还不到时候呢。”
他微微笑,慢悠悠:“爹如果不想我在金州多待,爹如果觉得我是黑暗中咬人的毒蛇,那就帮我劝劝小雪荔,让她赶紧跟我走吧。东窗事发在即,小雪荔不该留在这里。”
宋太守擡眸,黑冷的眼睛看着他:“东窗事发?你果然,另有筹谋。”
宋挽风朝他彬彬有礼道:“我只是遵照师父之意,为师父办事。爹如果不服气,就去找我师父吧……只要你找得到。”
宋挽风飘然而去,堂屋中只剩下宋太守一人枯坐。
宋太守闭上眼,心中涌上万千雾雪一样飘零无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