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浮亦朝光。比翼鸟族皇宫的大殿内,金暖香彜,玉鸣舞佩。
云川君主面带微笑,频频举杯,他依然是那个沉着稳重丶潇洒俊朗的望族君主。只是,明日,春秋鼎盛的他,就要退出这四海八荒的权利舞台了。
羁旅惜宴会,艰难怀友朋。劳生共几何,离恨兼相仍。
每个人,面对命运,都有不同的选择。何去何从,谁是谁非,谁也无法说清楚……
天宫。
夜华回到九重天,让伽昀传召了药王来治伤。不多时,太子和太子妃受伤的消息便传到了天宫何处。天君丶央措丶乐胥和连宋都急匆匆地赶到了洗梧宫紫宸殿。
进了殿,衆人却只看到夜华有些苍白虚弱地倚靠在卧榻之上,却并未见到白浅。
天君极是关心自己的孙儿,开口便问道:“药王,太子伤势如何?”
“回禀天君,太子殿下是被自身法力反噬受伤。虽有内伤,但没有性命之忧。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了。”
衆人点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夜华,怎麽不见白浅呢?她在何处?她也受伤了吗?”乐胥先问了出来。
夜华沉默了一会,方道:“浅浅她受了极重的伤,被墨渊上神和琉璃药师带到若贡山疗伤了。”
“怎麽……怎麽被墨渊上神带去疗伤了?”乐胥心里很是不安和担忧,又问道,“白浅的伤势严重到什麽程度?”
“折颜上神也觉得棘手,他们走时,她已经昏迷了。”
乐胥和央措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没有想到白浅竟然被伤到如此地步,二人都蹙起了眉头。
“琉璃药师?你确定是他?”天君不敢相信。
当年夜华被诛仙台戾气所伤,命悬一线,他曾广布人手,四海八荒的寻找琉璃药师,却没有寻到丝毫踪迹,甚至一点线索也不曾打听到,他以为此人或许早已经身归混沌了。现在,夜华说墨渊和琉璃药师带走了白浅?莫不是搞错了吧……
“的确是琉璃药师。是墨渊上神用仙鹤传信请来的。”夜华声音无力,情绪低落。
“你说仙鹤?昆仑虚的仙鹤?”连宋很是惊讶。
他知道,昆仑虚的仙鹤是母神遗留之物,犹如稀世珍宝一般养在昆仑虚,不得墨渊上神准许,外人向来无缘得见。此番竟然动用了仙鹤传信?!可见今日事态之严重之紧急!
“岂有此理!我天族太子和太子妃竟然在比翼鸟族受伤至此!这笔账,我天族会和他们好好清算清算!”天君怒言道。
夜华擡首道:“天君,孙儿有话想单独对您说。”
天君沉吟了一下吩咐其他人道:“你们都先回去吧。近来不要多来打扰夜华。他这伤需要静养。央措和连宋你们二人先去正殿等我,我有事要同你们讲。”
待衆人出去後,夜华勉力起身,却一个不慎跌下卧榻。天君忙扶住自己这孙儿,责怪道:“夜华,有话你在榻上说。不必如此拘礼。”
夜华仍然依礼磕了头後说道:“请天君恕罪。孙儿有一事,如今必须向天君禀明了。孙儿……孙儿和白浅的姻缘怕是不能维持下去了,白浅要与孙儿和离。”
“什麽?!”天君很是惊讶,“是因为此次白浅受伤之事吗?还是前次她晕倒和眼疾之事?”
“天君,孙儿与白浅自大婚後,便日渐疏离。孙儿想来想去,可能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这眼疾,的确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她为素素一世时孙儿对她挖眼造成了伤害,这心结隔阂无法消除,反而日益加深。二是也有孙儿对她的猜疑造成的误会伤了感情。还有……”夜华咬了咬牙道,“怕是白浅的心一直不在孙儿身上,她爱的人根本就不是孙儿。”
“是墨渊吗?”天君直言问道。
夜华愣住了,他没想到天君会这麽直言不讳,难道天君也早已经看出来白浅对墨渊的感情吗?……
半晌後,夜华方无奈道:“回天君,孙儿想是的。白浅早在孙儿之前,就对墨渊上神有了爱慕之心。只是东皇钟之劫,她与墨渊生离死别七万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罢了。因着婚约,孙儿才得以接近于她。却在素素一世又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而今,墨渊上神回来了,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孙儿怕是……留不住她了。”
“岂有此理!如果白浅真爱的是墨渊,何苦要等你三年再嫁给你?这联姻岂是儿戏?!她如此做,岂不是戏耍于我们天族?夜华,你放心,本君自会为你做主!本君会向青丘讨一个公道!”天君怒气冲冲地为自己孙儿鸣不平。
“天君!这公道丶这公道讨不得!孙儿……孙儿还有一句话,不得不禀明天君!”夜华突然连连叩首,吞吞吐吐道:“此次……白浅受伤,也许丶也许孙儿是有直接责任的,是孙儿与那比翼鸟族云容公主商计……”
“什麽?!你……”天君愕然打断了夜华所言。
“天君!孙儿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白浅!当年白浅要退婚,孙儿救下她独力斩杀擎苍,虽然沉睡了三年,却换来她回心转意。如今,孙儿……孙儿只是想制造个机会,以命相搏救出她,留住她!只是後来的事态远远超出了孙儿的计算,是孙儿无能……天君,孙儿不愿失去白浅!她是孙儿毕生所爱!天君……”夜华双肩颤抖,泣声叩首。
天君最见不得自己孙儿这幅模样,心下百般不忍,叹气问道:“夜华,你与云容共谋之事,可还有别人知晓?”
“应该……没有。”夜华流泪答道。
天君伸手扶起夜华劝慰道:“罢了,本君知道了。你先好好养伤吧,别的暂时不要去管了。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吧。”说罢,便皱了一张脸,负手走了。
事到如今,天君他心里明白,这桩姻缘,怕是难以为继了。若青丘提出和离,如果他们不知道今日夜华所作所为,尚有馀地可以回旋,即便执意和离,这两族联盟还是可以接续的。怕就怕,今日的隐情一旦被青丘知晓,或者被昆仑虚墨渊上神知晓,那局面只怕会天翻地覆丶不可收拾了。自己这个悉心培养的孙儿,怎能如此糊涂?!唉……
到了正殿,天君对两个儿子道:“此番白浅和夜华是代表我去比翼鸟族贺封的。白浅是我天族太子妃,她因我天族之事受伤,我天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理当尽快去青丘赔礼致歉。夜华受伤不能去,你二人准备一下,去备上些重礼,我们即刻便去。”
“父君也要去吗?不如让我与三弟……”央措问道。
天君皱眉觑了一眼央措,自己这个大儿子真是庸懦有馀。
“本君自然得去。狐帝如何珍爱这个女儿你们不是不知道。刚才夜华说白浅伤重昏迷了,你二人没听到吗?她伤到了如此地步,狐帝想必极是恼怒,本君只怕此事不能轻易平息了。若本君不去,以你二人身份,如何能显得我天族请罪的诚意?怕是狐帝更要迁怒于本君了。”天君挥了挥手,“不可再耽搁了,你们速去准备!”
央措和连宋连忙行礼急步退出正殿,分头去准备了。
天君沉思了片刻,即刻落笔修书一封,唤来侍从,吩咐火速送往比翼鸟族云川君主手中。随後他独自走到天宫大殿正中,回身肃然望着前方上面自己坐了许多万年的天君宝座,纹丝不动地站立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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