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妙妙又理解了段知影的心情。
因为段知影最适应的表达爱的方式,是纵容——
答应陪段书逸一起出差奔赴演唱会,答应黎黛将送小猫改为探班,答应段南寻一起难得地喝一次酒。
可碰上不会主动提出需求的段礼颜,段知影就会无措。
面对一张与自己相似的童稚的脸,面对与自己几乎相仿的寡言隐忍的个性,段知影不懂得,如何主动给予爱。
就好像一个人独处,却无法享受孤独,因为内心不得平静,因为他从始至终未曾自洽。
毕竟段知影许久未曾善待自己。
要一个虐待了自己整整七年的人,有朝一日突然擅长爱惜自己,其实是一种苛责。
这便是段知影此时面对的困境。
和段礼颜的相处,是一面镜子,让他看见了镜中不堪的自己:
自温妙然死后,他就面目全非,不曾爱过自己。
他不是不爱段礼颜。
他只是不会。
*
得知自己刚出生时,曾被那个看似冷冰冰的哥哥那般小心地抱着哄过,段礼颜本绷紧的小脸果然舒展,蓄着腼腆的笑。
小孩很好哄,哪怕没有那段经历的记忆,只要得知自己喜欢的哥哥也很疼爱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因为心情好,段礼颜也很好哄睡,黎黛和段书逸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让小孩乖乖上床入眠。
奔波了一天的段书逸本该疲惫,可却因黎黛方才意味深长的话而心绪起伏,毫无困意。
如果黎黛所知道的往事,仅仅只是“抱婴儿”这种程度,不至于让她这么多年回忆起来,还带着哭腔。
段书逸有种隐约的直觉:黎黛还有事情没说。
而这件事,或许与他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刚走出段礼颜的卧室,段书逸就看到了厅中的黎黛。
黎黛独坐沙发上,还在小儿子的套间里等,显然不会是等已经睡着的段礼颜,只能是等才刚从段礼颜房间出来的段书逸。
“妈。”段书逸走到黎黛身边。
黎黛抬头,看到段书逸,露出一个平静的笑,“陪妈去花园里散散步?”
“好。”
庄园里有片温室,种着反季的花。
黎黛带着段书逸在花园里一圈一圈地逛,看白羽似的昙花,看娇艳的朱丽叶玫瑰,看通透的大叶洋桔梗,看罕见艳丽的百合。
“这些花很好,但大多反季,或者珍稀。如果不是被园丁费尽心思呵护,被我斥巨资养在这里,它们早就死了。”
黎黛平静的声音,微微刺痛段书逸的心脏。
他认知中的母亲向来温柔和善,在家几乎不会用“死”这种刺耳的词,和他们说话。
因而他确定,母亲所说的“花”,和刻意使用的“死”字,都别有深意。
黎黛驻足,顶着昂贵的温室灯光看回段书逸,这光适合植物,却不太衬人,使她本保养得当的美丽容颜,一瞬苍老了数十岁。
“演唱会之后,南寻说你们已经和解,我以为你已经解开心结了,但你其实还是不敢相信,知影一直都很疼你,一直都没怪罪你,对吧?”
段书逸没说话。
只是垂在身边的手指默默蜷紧。
她说对了。
他在后台听见段知影亲口说出希望他健康快乐时,他甚至不敢在心理想法里,补全哥哥对自己的感情。
他只推测到“哥哥可能也……”,便转移了思路。
因为他认定自己不配再从段知影那里得到半分亲情。
“看来我说对了。”黎黛苦笑,“这也正常,毕竟他不说,你不知道,总是会怀疑的。我猜,他后来和你坐一辆车,同意陪你去演唱会,你都以为,是因为小猫?”
段书逸错愕抬眼,虽没开口,“难道不是吗”的疑惑,已然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