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连绵不绝的雨期总算结束,化为一日比一日浓烈的暖阳。
阳台前,巨大的落地窗合着,只在角落敞开很小的一条缝,玻璃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大片大片金黄的落日洒进来。
孟绪初靠在躺椅上,闭着眼,呼吸轻微得像是睡着了。
他身上盖着一条很厚的毛毯,纯白色的,但被夕阳染成了金色,连发梢和睫毛都仿佛沾着金粉。
江骞穿戴整齐从衣帽间出来——他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准备带孟绪初去看灯会。
但就是这么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孟绪初就又晒着太阳睡着了。
以前哪个医生说的来着,孟绪初上辈子是向日葵,哪里阳光好就往哪里钻,从前是这样,现在更是。
孟绪初不爱住医院,现在是因为新年将近,才被医生特赦放回家的。
一到家天气就转好了,他就每天跑出去晒太阳,要么是院子里,要么是露台上,要么是花圃边。
偏偏他身体没养好,旧伤时不时地犯,当时流了太多血,气血大亏精神也弱,所以一烤就化,一晒就睡,江骞不得不每天满院子找他,然后把他从某个角落捞出来。
每次他都被烤得晕晕乎乎,脸上挂着两团红,靠在江骞胸膛上,露出餍足惬意的神情,显然是抖擞叶子充分进行了一番光合作用。
别人醉酒,他却像是醉太阳,晒完过后总会迷瞪几分钟,那几分钟很好欺负,无论江骞亲他,还是捏着他的脸凶巴巴地让他不许再乱跑,他都统统接受。
可一旦清醒过来,就又恢复成那副高高在上的傲娇样,对自己做出的一切承诺死不认账,并在下一个光合作用的时期溜溜达达进院子,年纪轻轻就活出了退休夕阳红的精神面貌。
也是为着这个原因,江骞才决定要带他出去走走。
正好离家不远的公园里在办灯会,据王阿姨的描述,那里每年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似乎是什么重点旅游项目,年年都有不少游客天南地北赶过来。
以前孟绪初忙,从来没去过,今年倒是可以逛逛。
刚才聊起这事,孟绪初分明也是欣然同意,但仅仅只是江骞换个衣服的功夫,他就又自顾自睡了过去。
江骞在躺椅边蹲下,无奈地注视着孟绪初的睡颜,夕阳将他脸庞映得洁白如玉,在额头、眉骨、鼻梁每一处轮廓上描着浅浅的金边,是很恬淡无害的长相。
但嘴唇颜色又相当浅淡,脸颊也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江骞眼中不由染上些担忧——是他平时面对孟绪初时,总是竭力忍耐却仍然容易显露出的神情。
因为孟绪初这样总是睡,很大程度上也是身体太差的缘故,他的精力体力没办法支撑正常人一天的活动,哪怕只是很轻松的活动。
于是他会不自觉地陷入沉睡,就像是身体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勒令他停止一切行动立刻休息。
只是这种机制非常基础也不人性化,江骞很怕孟绪初自己跑出去,突然电量耗空睡在外面,那种无法设想会发生什么的滋味总让他担惊受怕。
比如前天傍晚他就跑出去了,在鱼塘边喂鱼,喂着喂着睡了过去,偏偏还没带手机,江骞把他抱回来时太阳都落山了,当时就有点着凉。
江骞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排解这种惆怅,但既然无法排解——很快他做出了决定,伸手捏住孟绪初的脸颊——干脆就享受当下。
孟绪初脸上没什么肉,但很滑很舒服,这人皮肤不是一般的好,江骞不仅捏,还大大方方亲了一口。
果然孟绪初毫无反抗。
江骞于是又低下头,在孟绪初的侧脸耳廓唇角眉心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孟绪初依然那副晕晕乎乎的模样,除了偶尔被江骞的头发扎到皱一皱眉外,都非常乖巧配合,有时还会惬意地扬起脖子。
这一小小的举动极大的鼓舞了江骞,他亲得愈发卖力。
不多时,孟绪初手指搭到他肩上,轻轻推了推,仿佛是被弄得有些无奈了,喃喃道:“别弄了,卫生纸。”
江骞猝然停下来。
剎那间觉得身边的粉红色泡泡都散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孟绪初。
孟绪初没睁眼,还是那种要醒不醒的样子,丝毫没发现自己叫错了名字。
江骞没忍住在他脸上狠狠戳了一下:“叫谁呢?”
孟绪初眉心一簇,仿佛被戳疼了,往旁边缩了缩,还委屈上了。
江骞就像一拳戳在了棉花上,独自无语半晌,最终还是非常没骨气地给孟绪初揉了揉脸颊。
他又捏住孟绪初的鼻子,用严肃的声音:“睁眼,孟绪初。”
孟绪初略微一顿,这才从小憩中悠悠转醒,睁眼近距离瞅见江骞的一张帅脸,不由一愣。
“怎么是你?”
江骞微笑:“不然你觉得是谁?”
孟绪初:“……”
孟绪初错开与江骞的视线,掀开毯子坐直身体,像是琢磨了两秒,忽然捂着嘴咳起来,指着自己的喉咙表示难受得说不了话。
江骞一番围追堵截还卡在嗓子眼,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不得已只能先去给他倒水。
他揽起孟绪初的肩,坐到他身边,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润嗓子,把他嘴角的水渍抹掉,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等了好半天,孟绪初仍然掩唇不停咳着,靠在江骞肩头柔弱无力,活脱脱林黛玉转世。
江骞长叹一声:“行了,别装了。”
孟绪初一顿,抬眸瞟了江骞一眼,对上江骞一双洞察世事的灰蓝色眼珠子。
江骞伸手掐他的脸:“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逃避现实了?”
孟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