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被解开了哑穴,上官飞燕低低咳了两声:“你究竟……想做什麽……要杀要剐,痛快一些。”
何欢有些惊讶:“你怎麽会这麽想?我只是怕你巧言令色,指鹿为马。出于无奈才带你上路,不让你祸害他人。倘若你能改邪归正,我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上官飞燕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她压低了声音,“我一路看着你,你在花满楼他们面前是一个样子,在这个温柔面前又是一个样子。可实际上呢?你谁也没放在心里。你说我巧言令色,自己难道不是嘴里也没有一句真话?我跟在你身边,看着你惺惺作态,真让人作呕。跟在你身边,怎麽可能改邪归正?只和你同行了几天我就恨不得去死。难道你不知道,你真的很讨人厌吗?”
……
伴随着上官飞燕的句句指摘,何欢脸上温和的神情已然消失不见。
那张脸没有情绪波动时,更像一张虚假的面具,与人相似丶又有种说不出的不同,盯得久了就会生出一股由内而外的胆寒之意。他转过脸来,认真的注视着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本来只是想惹怒他,想要套出他今後对自己的安排。如今真的看他完全换了一副面容,又开始害怕。
上官飞燕听到的最後一句话是:“有这麽明显吗?”
……
何欢摸着自己的脸,很是发愁。
树木本身就不擅变动,易容好学,塑造出另一个“人”却不容易。王怜花教导他,最多也只能让他在易容上没有破绽,可在面对不同人时究竟该用怎样的态度才能让“何缨”既不露馅丶又不受他人欺负……这对于何欢来讲还是太难了。
他对于易容人物性格的塑造这门功夫上的钻研,还要追溯到在王怜花和沈浪等人身边的那几年。那时聊起来的实际上也并非易容,而是:何欢初出江湖,应该打出个什麽样的招牌和性格。
王怜花主张行走江湖时“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只要在别人背叛我之前先背叛别人,就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到我。
沈浪听王怜花教孩子教了两天,忍不住出手将他说什麽就信什麽的何欢拉至身後,开始和王怜花“辩经”。
“你都在教他些什麽,好好的孩子让你养歪了。”
“怎麽,我说的不对吗?你这样聪明绝顶的大侠,也会被那些汲汲营营的武林中人算计,小笨蛋本来就没脑子,要是再养的纯良,怕不是丢到江湖上就被狼吃了!”
“那王公子可谓是聪明绝顶,按这一套不也落了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
“我失言了,抱歉。”沈浪看王怜花半晌不语,率先道歉。
“哈,你承认你说错了!果然还是要听我的!”
“……”
你来我往。何欢听的云里雾里,最终他们各退一步,让何欢低调丶谦逊行事,但也不能被欺负,要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何欢的确是这麽做的。放在他自己身上,便是处处谦逊与人为善,他混迹在百姓之中,截止如今实际上也少有“怨事”发生。
但何缨……何缨就不一样了。她初出江湖,就先後被卷入各种争端丶被算计丶被指指点点。这让何欢不得不摸索着反击。然而……何欢身边可以借鉴的女子性格大多南辕北辙,他临摹来临摹去,难免让人感觉怪异。
何欢心想:在彻底定性之前,易容成何缨时,还是多加注意,少和其他人相处太长时间为妙。
但,即使他已经刻意减少与旁人的相处,因为江湖人热衷于谈论某些风流人物的成名事件,何缨也会被时时拉出来点评一番。
久而久之,江湖上会传出神水宫新任宫主神出鬼没丶阴晴不定丶喜怒无常丶决不能招惹的名声,为神水宫减少了许多麻烦。
这是後话。
……
隔壁木门吱呀一声,打断了何欢的思绪。
他推开客栈的门,往一侧看去,正好见到蹑手蹑脚回客栈的温柔,看见他露出心虚的笑容。
“好妹妹,怎麽这麽晚了还没有睡?”
“原本要睡了,只是深夜有一些饿,想去看看有没有什麽吃食。”
“好巧,我也没吃饱,不如一起去後厨看看?”
何欢欣然接受。
温柔犹豫半晌,还是在她们去後厨的路上小声跟她解释,“我今天本来打算去找那个药师,结果却听说我师兄生病了,就……”
“温姐姐,你不用和我解释的,”何欢笑道,“本来到开封也是因为你要去见师兄,而我要去找药材,没有为了我的事耽误你的道理。”
温柔这下脸又红了,她说:“明明是我答应了要帮你,结果消失了一天,让你好等,你还这麽体贴我……缨妹妹,你这样行走江湖只怕要吃亏呢。”
她拉住何欢的手,“是我的不是,明天我就要把开封最好的药材送到你门口……哦,我师兄要用的除外。”
温柔竟然会跟人认错,温柔竟然真的可以表现的这麽温柔。
倘若是白愁飞和王小石见了,只怕会又惊讶又要好好调侃她一番。
然而在这里的是何欢,他只会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漂亮眼睛望着温柔,然後诚恳的对她说:“谢谢温姐姐对我这麽好。”
温柔感觉自己的脚踩在了棉花上,陷入了身边的柔软的甜言蜜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