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是江湖上难得的厉害人物,可她在愤怒丶她的状态并非巅峰,还有最要紧的……她心不静。并非短时间内的心不静,而是更久——至少有十年,她的武功被她的心性所拖累,因而如今的武功,已经在水母阴姬之下。
既如此,或有一招,可派得上用场……
“你那是什麽眼神?!”邀月似乎将何欢的视线视为对她的审视和对她武功的轻蔑,更加怒不可遏,她的身法变换更快,脚步腾挪之间已经出现幻影,她接连拍出数十掌,冬日飓风般的杀气已经笼罩何欢全身上下,让周身还残馀的水汽都变成霜雪。
水雾凝结在何欢的眼睫上,他好似已经被这掌法逼得退无可退,只能停在原处等死,无数伤口纵横交织在他身上,渐渐地,血染红了淡色的衣裳。
邀月对上那双载着霜雪的眼睛,想在看一眼他临死前的神情。
霜雪之下,是一片秋日的湖水。
湖水之上,倒影出一男一女琴瑟和鸣的影子。
那个人,她毕生都忘不了,已经成为心中的执念。
那个人是——
“我师父她……她怎麽了?”
何欢胡乱擦两把被她掌风割破的伤口,扶起一边的花无缺,道:“摄魂大法……唉,真要谢谢他当时强逼着我练会这门功夫。”他後面那句话有够小声,花无缺重伤之下,也未听清,只道:“好厉害的功夫。”
“恰巧罢了。”
摄魂大法的使用限制也很多。譬如见多识广之人对战须臾便会看出端倪,防范多次注视一个人的眼睛;譬如心智强大,内心自洽之人并不容易被催眠。换做沈浪丶水母阴姬丶甚至无花都不会中这门功法。而邀月武功虽然高强,心境却瘢痕累累。何欢在对战间歇,看出她强大外表下,压抑着的难以磨灭的心魔,便试探着使出摄魂大法,不料竟如此轻易。
当然……何欢看一眼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心想:或许也有这些伤口的功效。
不过再打下去,在移花宫境内绝对讨不了好。听说移花宫二宫主怜星亦非等闲之辈,如今还是速速离去吧。
他最後看一眼邀月,心中有些迟疑:这摄魂大法,如今除却王怜花外,只有他一人能解。不过……以邀月的功力,应当也控制不住她太久吧?
何欢现在浑身都隐隐作痛,邀月的掌风真如她的脾气一般冷锐,以至于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虽然不会伤及性命,也叫人疲惫。他如今不想再多思考,只想和花满楼汇合,确定他的安全。
他和花无缺在追花满楼一行人的痕迹时,留下的血——或者说树液,落在地上就变成淡色的液雾,笼罩住被压弯压折的草与灌木,滋养这些草木的生长。再过半个时辰,这些地方便再不能看出有人走过的痕迹。
等见到花满楼时,何欢吸一口气,才想起自己身上过重的血腥味也会让人担心。如今再掩盖是不是也很奇怪?他停在能看到花满楼的地方,摸一摸自己的伤口……若不是花无缺在,其实这些伤口也可以假装愈合一下。衣服也不是不能换一身。
他放缓的脚步,仍旧让花满楼警觉地望过来,却以不知什麽方式,意识到并非旁人,而是何欢。
“小欢!”他步履匆匆,甚至难得的被绊了两跤,何欢也顾不上什麽血腥气不血腥气,便向他的方向走去。
“七哥,我没事,但是花无缺他……”
他看到花满楼无神双眼之中,流出的一滴眼泪。
他只敢抓住何欢的手,连这个动作都是轻轻的。他越靠近,鼻腔内就越闻得到过重的血腥气,甚至不敢去抱他,只能无助的问他:“哪里受伤了?伤得重吗?痛不痛?你不要骗我。”
他好似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流下的这滴眼泪。
何欢只觉鼻子微微一酸,他摇摇头,才意识到花满楼看不见,只能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道:“没事,没事,不痛的,都是皮外伤。”
“你把我的脉,很稳健的。”
花满楼的手,竟在微微的颤抖。
“不痛的,”何欢只能又一次重复,在此时,他好像已经忘了之前的一切顾虑,一切自卑。他的心中眼中,已经全是这个人,他没忍住,抱住了花满楼的腰,头靠在他肩膀上,“真的,没事的。”
花满楼的手,小心翼翼的先是摸一摸他的脉搏,又轻轻搭在他的後背。
他的嘴唇,冰凉而柔软的嘴唇,贴在何欢的一缕发丝之上。
他是那样的克制又小心翼翼的不要让何欢感受到他的恐惧丶後怕丶与汹涌而来无法抑制的感情。
可是,幻化而来的发梢,如何欢的每一寸肌肤一样,都连接着树的心脏。
在战斗中还没有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有加快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