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国王笑容不变:“刘壮士与王壮士(胡铁花化名)皆是武功高强之辈,与之同行的诸位,也是英姿焕发,称其为侠士,又有何不可啊?”
杜环的眼神先是从楚留香二人身上扫视过,撇撇嘴,勉强算是承认,然而视线停顿在何欢身上时,却尽然是高高在上的打量,随即嗤笑一声:“有些人在中原做勾栏里卖香卖笑的生意,到沙漠里,换一副表情,就变成侠士贵客了吗?恕我直言,如果要与这样的人共事,在下难以从命。”
何欢神情困惑。
“你是说……”他诚恳道,“你视人命如草芥丶品行低劣丶行为不端,但是,却可以高高在上的品评我吗?”
他并未否认杜环的讥诮,琵琶公主与龟兹国王看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而对于杜环的一应行为,则尽数知晓般视若无睹。
对方微微眯起眼睛,恫吓般问:“你也配这样与我说话?”
何欢未怒,胡铁花先恼,他拍案而起:“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自己是什麽东西,就敢这样对我的朋友评头论足?”
楚留香也已经收敛笑意,神情变得冷漠。
姬冰雁擡手抱胸,目光如炬直指龟兹王:“恕我无礼,您为求复国招揽贤才我可以理解,然而招来垃圾已是识人不淑,还摆放于宴席旁边,则实在是倒胃口。”
席上气氛愈发凝重,只有杜环毫不在意,他好像咬死这个人,务必让他丢脸一般高声道:“怎麽,在中原找人替你撑腰还不够,来到沙漠里也要使出百般手段勾引几个人替你讲话?看你长相也不过尔尔,怎麽,是床上功夫特别了得才让人成为你入幕之宾吗?”
此话侮辱意味甚重,何欢再好的脾气也不由薄怒。他面上神情不显,可就在杜环欲再放厥词之际,忽然感觉唇间微凉,他听见有什麽东西落在桌上发出‘啪’得一声,低下头看,是半截舌头。
紧接着,一股撕心裂肺之痛自唇齿间涌上,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看似仍在原地并未挪动过的何欢,以及他目露惊讶不似作僞的同伴,颤抖着手狠狠握在自己的剑柄上。
“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为好。”那人的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般响起,“我能切下你的舌头,就能切下你的手。”
他说:“我很好奇,想问你几个问题。”
“等我洗一洗你的舌头,你再好好想想要怎麽回答。”
杜环目露恐惧之色。
……
衆人不欢而散。
席上,杜环先是挑衅何欢,在楚留香等人反唇相讥之後,气氛便如履薄冰起来,争斗一触即发,这人却突然发出怪叫,先是疯狂扣自己的喉咙,随後又一个劲的点头丶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下,不住後退,随後抱住自己的头在地毯上翻滚,像是看到什麽可怕的东西一般,最後奋力爬起来,踉跄着冲出帐篷……
据後来的金甲武士禀报,此人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疯跑,直到跑进还未冻结实的冰湖中,跌入湖水淹死了。
龟兹王一时失语。
琵琶公主大惊失色:“快丶快把他捞上来,污染了用水大家可怎麽办!”
护卫道:“现在大家都不敢到冰面上打捞。”
席间,与杜环同坐的几人起身,打算去将人捞上来。
这场闹剧至此终结。
楚留香走出帐篷,酒意被彻底吹醒,他望向面不改色,好似无事发生的何欢,问:“这件事,同你有关吗?”
何欢手指微动:“若我说,关联不大呢?其实,我怀疑杜环是石观音麾下……”
在楚留香那种带有失望意味的神情下,那些原本要说的话全部变成未尽之言。随即,他叹一口气:“看来你已经认准这是我做的。”
楚留香苦笑:“他是在说过你的坏话之後变成这样疯癫模样的。杜环从不是疯子,如此疯癫作态,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神水宫的莫测手段。”
“好罢,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聪明人认准了一件事情之後,我总是很难让他改变看法的。”
“我并不是说这样做不好,只是……”楚留香想要解释。
然而,此处不算十分隐蔽,身後逐渐人多口杂,他想要说的话便顿在唇边。
“你们两人怎麽在这站着,不冷麽?”胡铁花在黑夜中瞅见这两人,奇道,“那龟兹老儿自知理亏,已经给咱们安排了很好的帐篷,走吧,先睡一觉。”
他伸个懒腰:“这劳什子吃席真是累人,明儿个咱们就走吧。”
楚留香以为,事已至此,明天再与何欢细说此事也好,他点头道:“走吧。”
却不料,第二日一早,怎样也找不见何欢的踪影。
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