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只可惜眼神杀不了人,于是他绝望地说道:“原来……你也会……功夫……”
石决明隔着车帘道:“本相并不会什麽功夫,但恰好学过近身搏斗术。偶尔,也是可以用来自保的,比如今天。”
那大汉低声悲泣着,目光转向灰蒙蒙的天空,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姚陆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垂死之人。那人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炎夏时从树上跌落的蝉,在地上可怜地哀叫着,小小的身躯任凭如何努力,也不能翻过身来,最後被路过的人和车马从身上碾过,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没人知道,更没人在意。
那人挣扎了着,满腔的愤恨和不甘化作冲天的怒吼,“老天,你瞎了吗?……为什麽让这些人活着……为什麽我们要活得这麽苦?……只是想要一口水……一口水啊……”
但这声怒吼实在太虚弱了,听上去更像是哭泣。
“陆离。”石决明叫了一声,“本相累了,该回府了。”
姚陆离立刻领会了石决明的意思。
“是,丞相。”他应声道,走向那倒在血泊中的大汉。
那大汉看着他走向自己,又看着他举起手中的剑。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和哀伤,眼神也已空洞无光。
“我来陪你们了。”那大汉似是对他说道。
姚陆离挥手一剑刺破了那人的咽喉。
那些还活着的人叫着那大汉的名字,夹杂着哭声和愤怒的咒骂。
他转身,一剑又一剑,刺破一个又一个咽喉,不管是还活着的,还是已经倒地的,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一,二,三……直到第十二个。
巷子忽然变得很安静,上方有天光照了进来,到底还是天亮了。有一瞬,他被剑上鲜红的血晃到了眼,举着剑的手没有马上落下去。那第十二个人本就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看着他停在半空的剑,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诧异。
忽然,那人瞪大着眼睛,用尽最後的力气,难以置信地喊道:“是你!……你……我认得你……你曾经和另一人……一起到我们……村子……送过……水!怎麽会是……你……”
手中的剑仍停在半空,曾经他要救的人变成了他要杀的人。这世上的事就是这麽可笑,这麽荒唐,这麽令人绝望!
下一刻,他的剑便干净利落地刺破了那人的咽喉。那人的眼睛仍旧看向他,似乎直到见血封喉的那一刻,也不敢相信杀自己的人,也是曾经救自己的人。
姚陆离放下手中的剑,看了看那十二个已经死去的人,走向马车,对倚在车内的石决明道:“丞相,我们可以走了。”
“嗯。”石决明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疲累。
姚陆离拉起缰绳,驾着马车缓缓出了巷子,十二具尸体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天光照在他们身上,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即使走远了,姚陆离仍旧能闻到,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衣服上竟贱满了那十二个人的血。热血还未干,他的心早已凉透。
“陆离,如果本相不懂防身,刚才是不是就已经死在那人的手上了?”车里的石决明忽然问道。
“丞相是贵人,自然不会有事。”姚陆离回答。他不喜欢,也不上擅长溜须拍马。
石决明轻轻笑了一声,道:“其实,死了就死了,本相本来就不怎麽惜命。但是啊,如果我知道自己能活下去,那为什麽不好好活下去呢?你说,是不是?”
“是。”姚陆离答道。他要活下去,他们都只是想要活下去。
“这群人真是傻,若不杀我,他们还可以活着。”石决明道,“现在好了,整个村子的人也要跟着他们一块死了。”
姚陆离牵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们真的很傻。”姚陆离道。
天亮时,一个巡逻的士兵在城墙的某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具不着寸缕的男尸,披头散发,像是被冻死的,且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这年头,疯子真多,喝酒都能把自己喝死!”那士兵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耐烦地收尸,反正也都是扔到乱葬岗,他才懒得管谁是谁呢,管他是贫是富,是民是官,最後还不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