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五十六章:挨骂
御书房,里头静得落针可闻,只剩偶尔一阵翻动书页的声音。
永宴皇帝下朝不久,今日在朝会上听了一箩筐吵架的动静,几乎全是抵着他的耳朵骂他那个小儿子,他才回御书房,就喊褚黎跪了过来。
江褚寒也大概是这时候跟了进去。
大理寺那边递过来的折子陛下还没来得及看,这会儿连带江褚寒带来的文书一道读了,他看完良久地默声了片刻,擡首望向一边,“雪院那事褚寒怎麽看?”
江褚寒今日脸色有些不好,站在御书房里还像走了神,他反应过来道:“开府宴上投毒,差点让洪公公深受其害,怎麽都算胆大包天。”
永宴帝放下折子,等着江褚寒继续,可江世子视线虚虚落着,心不在焉似的,等了会儿他竟然没了後话。
“……”永宴帝咳了一声,“褚寒。”
江褚寒揖起手:“陛下。”
江世子自然知道陛下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此事追根究底,还在他们燕国人心不齐,那边的太子示意手下人陷害远在他乡的兄弟,小肚鸡肠得令人不齿,让身处其中的卫衔雪平白受了些委屈。”
江褚寒这话才刚落音,褚黎跪在一边听了,忍不住地嘟囔起来:“他受什麽委屈了?受个伤还能装好一阵子的可怜样。”
他“哼”声望了眼江褚寒,“可给你个侯府世子心疼上了。”
御书房里安静,褚黎这话几乎就是放开了说,永宴帝还没追究褚黎那边的事情,听他这麽一嘟囔,拿起手边一本折子就朝褚黎砸了过去。
褚黎被那折子封页砸了额头,一长卷的纸页哗啦啦地散了一地,他捂着额头“唉哟”了声,熟练地将折子收捡起来,慢慢跪行着往前送了两步。
洪信赶忙从一旁过去将折子接了过去,又送到陛下案边,“陛下息怒。”
永宴帝喝茶顺了口气,“兄弟阋墙的道理,你们幼时就听先生教导,他燕国兄弟不和,不较人命,落得伤残的下场,如今还要落到咱们手中,掀出来不顾情面,盖上去又于道义不合,你们看在眼里,就没什麽别的想法?”
江褚寒和褚黎都不吱声了,陛下这意思就是点了他们,江世子与三殿下怎麽都是一起长大的交情,最近的事情看出来,两兄弟肯定是生了嫌隙,当今陛下当年上位有着姐弟深的美名添了光彩,如今怎麽也要在面上抹和开来。
可人长大了总归是不一样的,何况“君臣”二字横亘中间,其中不可逾越的地方当今陛下应该最是清楚。
“臣……”江褚寒跨出一步,“臣与三殿下并无嫌隙,此前有什麽误会,褚寒给殿下赔个不是。”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跪下了身,“之前查案查到户部,那边的事纯属巧合,只是动了些干戈,追究的时候偏巧没跟三殿下早些知会,後来嘛……和殿下喝了次酒,喝醉了开些玩笑当不得真,褚寒向来口不择言,只是不想这事还传到宫里来了。”
江褚寒比褚黎还要大些,小时候闯了什麽货,他皮糙肉厚的挨了骂就挨了骂,事情罚到他身上,总归是要轻上一些,现在要把事情说清楚,他总不好真的什麽都不松口。
褚黎被江褚寒这麽一说,挨着地愣了一下,“我……我也没跟他闹啊……”
“分明是褚寒他非要护着那个卫衔雪。”三殿下伸了脖子,“父皇——那个燕国的质子手底下有人不干净,他就真的一点错没有吗?我约着人也没把他怎麽着,分明是那人不敬在先,褚寒倒好,过来就搅了我的场子。”
“你还好意思说你的场子。”永宴帝脸色铁青,他拍了下桌,“昨日那事闹成那样,朕这桌上弹劾你的折子都要堆成山了,处置流民这麽大的事,你看满朝文武哪个敢出去摆阔宴请,非得在这关头生事,你那‘安民之道’的道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永宴帝是真的生了气,一眼就瞥得褚黎偃旗息鼓,他跪在地上不敢擡头。
“好在昨日褚寒回来,他比你懂理,知道安抚人心。”永宴帝缓了几分神色,“褚寒如今是愈发稳重了,户部那边的事朕也看了,此事并非小事,查起来还需从长计议,你这事也办得好,理应……”
陛下强露了几分和颜悦色,“理应是要赏你的。”
但这话之後永宴帝停顿了下,本是打算问他想要什麽,可一想他又皱起了眉,这人从前就是什麽都敢说……
谁知江褚寒不客气,仰起头就道:“陛下想要赏我,别的东西我也没兴趣,过了这麽些年褚寒也不改初衷。”
他笑脸一露,当即就说:“陛下还是把卫衔雪赐给我吧。”
“……”永宴帝脸色一凝,“你……”
御书房里顿时静若寒蝉似地紧张了一刻,永宴帝抓着折子,“朕方才说你稳重,你……”
“父皇——”谁知褚黎当仁不让似的,他盯着江褚寒看了眼,“褚寒这私心也太重了,要是这麽说,儿臣也想要这个卫衔雪!”
永宴帝眼前一黑,怎麽这俩东西没一个说话能听的,他折子一摔,“你们打的什麽主意要把他要过去?”
江褚寒:“臣喜欢他。”
褚黎:“儿臣不喜欢他。”
江褚寒回头一恼,“你不喜欢你掺和什麽?”
褚黎不悦,“你能喜欢他多久,要过去不还是玩玩,我怎麽不能玩呢?”
“你……”江褚寒回过头,他膝行往前两步,有些恳切地朝陛下道:“三殿下府上多的是美妾,这话说出来不腰疼,陛下明鉴,褚寒是真喜欢卫衔雪,我如今好歹也到了娶妻的年纪,陛下要是真想赏我,就把他赐给我做世子妃。”
“旁的我什麽都不计较,也不想要。”江世子往前磕了个头,“陛下就成全了我吧。”
褚黎听着都发了怔,“江褚寒你疯了吧……”
“滚出去。”永宴皇帝脸色黑得厉害,他那和善的眉目也要挂不住了,端杯的手颤了颤,杯底撞着杯座“哐哐”响了几声,他寒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跪着!”
陛下是真的气了,这御书房里谁也不敢劝,地上两个人站起来,往外面跪了过去。
两人前脚出了御书房,里头接着就传出摔杯盏的声音,接着洪信就带人收拾着残局将碎瓷片端了出来。
御书房里离了人,永宴皇帝好像是气极了,他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绕过那屋里静置的屏风,忍不住想骂:“你那学生……”
那屏风後响过一声敲击棋子的声音,一个声音缓缓道:“陛下息怒。”
一只手将粒棋子落上棋盘,屏风後面坐了个人,他揖手跪下来,“陛下明鉴,此事与阿雪并无关系。”
跪在那里的人微微擡头,露出一张年过四旬的脸,永宴帝从他身边走过去,“朕这个儿子和侄子都是混账。”
“你那个学生也被你教得有了玲珑心了。”永宴帝在棋盘边坐下,望向跪在地上的尹钲之。
尹钲之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跟着陛下起来回到棋盘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