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寒还真这麽想过。
外头“吁——”了一声,马车停下,江褚寒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望了一眼。
黄昏之下,斜阳落着些残影,陛下赏的宅院不算气派,却也是个雅致不过的宅子,现如今正有人挂着牌匾,几人协力用绳子将块巨大的牌匾拖起来,一层红绸包裹住了上面的字,偏偏一角的布有些松动,半空中忽然坠了一边,下面的字迹立刻显露出来。
正正铁画银鈎地落着“雪院”二字。
赶紧又有人将牌匾包了回去。
江褚寒望着那牌匾出神,他记得梦里的卫衔雪,在这雪院里其实没住多少时日。
见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鸦青朝里头问:“世子可有什麽吩咐?”
江褚寒轻声问:“让人盯着那人出宫的动向,现在可有什麽结果?”
“世子是说那个北川?”鸦青想了道:“人还盯着,还未等到他去什麽药铺。”
江褚寒在里面“嗯”了一声,他顾自轻轻道:“半个月……”
还有半个月卫衔雪就要出宫了。
片刻後窗帘掩下,江褚寒道:“回府吧。”
*
半月之後。
卫衔雪白日从宫里出来,夜里雪院就已点起了灯笼与烛火,夜里的皎皎明月洒上屋檐,落在院子里雪白的石子路上,倒还真有几分似是落雪。
檐角处的砖瓦微微踩动了下,其声不过轻微,一个人影站在屋檐上,目光落在雪院屋中溢出的烛光里,注视着一个清晰的影子从灯火里映了出来。
江褚寒将嘴里叼的叶子丢了,往前一步就要从屋顶跃下去,可他起步一顿,一个人影忽而从屋檐下面冒起,那人手里的兵刃一闪,引得江褚寒不得不往後退了几步。
来人嘴里“哟”了一声,将兵刃收了收锋口,“世子怎麽有当梁上君子的兴致?”
江褚寒来的时候赤手空拳,只是想来见一面卫衔雪,事情总归是说清楚比较值当,省得他用更干脆的法子,但他这院子里如今还有护卫,江褚寒看这个降尘就觉得烦得很。
“你闪开。”江褚寒不悦地往前走了一步,“我同他说几句话就走。”
降尘却没往後退,反倒是握着刀刃横在侧身,“世子担待,我们殿下如今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江褚寒踩过一片屋瓦,“你让他亲自出来跟我说。”
“如若不来。”接着他往边上一跃,错着方向就要下去,“我自己去找他。”
降尘立刻横刀拦了过来,刀光闪过,两人眉眼里全都带了些冷意,江褚寒避开刀锋,只好跟着退了一步。
降尘这一刀是来真的。
他横刀在侧,“劝世子还是不要硬闯为好。”
“那我执意要闯呢?”江褚寒揉了下手腕,他冷哼了声:“如今卫衔雪金贵得很,出了趟宫,连见个面都见不上了。”
降尘听了接着笑了声,“早猜到世子要这麽说。”
“殿下让我转告……”他将刀一背,说话间好像故意换了语气,“为何不愿相见,世子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江褚寒动作忽而一顿。
这语调同卫衔雪几乎如出一辙,降尘继续学着道:“当日之事,世子若是当做误会,卫衔雪没有势必追究的打算,也不敢再多加烦扰,只望世子今後手下留情,莫要开这样的玩笑刻意为难,但若不是误会……”
“误会?”降尘说到这儿有些忍不住,“当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江褚寒被一句“误会”冲撞当场,那似是而非的语调惹得他心里如同一团浆糊,他咬了下牙,“我说了是误会吗?”
“但若不是误会。”降尘赶忙又学了回来,“世子去街上打听打听,那日的事放在寻常人家都是如何评说……”
降尘心里抓心挠肝地不知道真相,说到一半江褚寒好像是怒了,他眼里无惧刀剑地往前一迈,降尘的刀立刻尽职守则地拦在前头,江褚寒偏身一躲,指腹却正正夹住刀身。
降尘还不忘了将词说完,“我可不敢赌上些什麽,来猜世子难测的心思。”
“就是。”降尘跟着应和了声,他一刀往前刺去,“得罪了——世子爷。”
江褚寒被那刀身震了一下,他松手往前一步,立刻又有刀花卷了过来,月光下刀光更寒了几分,被这话一击,江褚寒也不想留手,你来我往间已是走了好几步。
如何评说……江褚寒在巧取豪夺与负心薄幸间来回绕了个弯,他承认自己有错,可卫衔雪那话说得太过决绝,仿佛他们之间一刀两断,从前过往他权当被狗咬了一口。
但他不信卫衔雪在其中丝毫未曾推波助澜,他的巧舌如簧呢?他的念念不忘呢?今在这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只为了诛一诛他江褚寒的心吗?
想到这里江褚寒也微微有些恼了,他伸手一错,绕过降尘手腕时往後一折,降尘其实并未轻敌,可江褚寒的功夫似乎刻意藏了,他不过空了短短间隙,就被江褚寒翻身一掌打在後肩上,降尘趔趄两步,被来往的江褚寒扣住手腕,手里的兵刃瞬间被他接手过去。
江褚寒长刀一甩,接着指上降尘的脖颈,“别动。”
“卫衔雪——”江褚寒站在屋檐上,那刀光偏了一下,映衬得他脸上清冷几分,他视线落往下面,“你还不打算出来相见吗?”
接着他目光注视之下,那屋里漏出的影子延长了些许,里面那人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庭院里种了株海棠,这个时节枝头多半都是残花,落红全混在了满园的白色石子里,卫衔雪踩过了一片海棠花叶,站在了庭院正中。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月白的袍子上,他疏离地挑起眼来,朝屋檐处望了过去,“江世子今日过来,就是为了为难我身边的侍卫吗?”
【作者有话说】
终于出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