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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71 末乐章（第1页）

◇第72章71末乐章

没有再反抗的这些年，奚池不是放弃了挣扎，他只是需要给自己物色一个同谋。

不是帮手，是同谋。

所以朋友不行，家长不行，警察不行，所有摆在明面上的手段都无法满足奚池的要求，他想要的是将对方拖入同样的万丈深渊中。

在见到许青时前，连奚池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寻找着一个怎样的人。

好在许青时及时出现了。奚池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深知这个人对于自己而言是极为特殊的。

他这时候还只是一个初中生，但心理年龄却绝对不止有十二岁。

奚池看过柯南的漫画，自认为他的灵魂同样是被困在一个十二岁的躯壳中。

他对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许青时是他千挑万选的同谋，但并不代表他们接下来要有很多接触。

许青时说不希望他们再有第二次的交流，奚池是理解并认同的。

人生就像骑马跑过一条胡杨路，遇见的人就像是马路边排成一列的胡杨树。

你飞驰在马背上，见过他们，掠过他们，胡杨树从你耳後像是剪影一般飞快倒退，从此就变成了人生中路过的风景。

许青时是奚池人生马路上最为重要的一棵胡杨树。

在许青时这棵胡杨树往前，奚池的道路是终日下着雨的，如同沼泽一般泥泞，每走一步路就要深陷；从许青时这棵胡杨树往後，奚池头顶的天空终于有一线明媚阳光照了下来，自此一马平川，星奔川骛。

奚池很感激这棵胡杨树，但并不代表他要为了这棵树从马背上翻下来。他们在人生的道路上本就不交叠，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跑。

奚池是明白的，他知道许青时说的话是什麽意思。

但在许青时从学校离职的第二天伊始，奚池却发现他的情绪并不为逻辑所控制。

他开始接连不断想起许青时，一遍一遍回忆起许青时走进杂物间时，被雨淋湿的眼睛和发尾；回忆起许青时和他肩抵着肩时身体的温度：回忆起许青时在擡眼与他对视时，眼睛里闪过的那一丝愕然，及藏于眼底的同情。

奚池讨厌同情。

这是一种极为多馀的自我感动。同情不会使悲观者转为乐天派；不会使求而不得的人如愿以偿；不会使被同情者的宿命发生逆转。

同情是同情者降低自身罪恶感的工具；是同情者完善自身道德体系的钥匙；是同情者通过仰望自身获取幸福感的来源。

同情的过程中若没有任何实际性的帮助，那麽它的本质是利己的。对于被同情者而言，同情会成为刺向自身的一把软刀。

但奚池却发现，他竟然在渴望许青时的同情。因为许青时的目光总是因同情而聚焦在自己身上。

奚池感到很迷茫，经过十二年的风雨，他的价值体系成长得很快，无需悉心照料就成长为一棵茁壮的树苗。

但他从没有被任何人用心爱过，心中有关于情绪感知的幼苗由于长时间没有水分滋养，早已变得枯黄瘦小，根系即使汲取到养分也无法进行吸收。

奚池早已适应了心中荒芜一片的原野，原本是不需要这棵幼苗的。

但他自见到许青时後，就发现心中那棵枯萎的幼苗正不断往土壤里延伸着根系，试图在干涸的土地里寻找到滋润的源泉。

奚池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心中的幼苗终于长出来一点儿新绿的嫩芽，他明白了自身对于许青时是一种怎样的渴求。

但他又要怎麽做才能站在许青时身边呢？

横贯在他们中间的是九年的年龄差。奚池明白，自己现在还没能力和许青时走同样一条路，他甚至连跟随在许青时身後的资格都没有。

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长，最终一定要站在许青时身边。

奚池用七分钟讲完了七年，许青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晚上却还是没能睡得着。

他曾经认为自己是了解奚池的，但等到奚池今晚将完整的过往剖给他看，许青时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奚池——

他认识的从来都只是奚池想要向他展示的那份自我。

许青时在知道他的MP3杀了一个人的时候，从心中感知到的第一份情绪是慌张。

不是因为心虚，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任何一点儿负罪感，只是下意识替十二岁的奚池感到担忧。他担心奚池会没办法摆脱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他害怕奚池会终身活在一个死人的阴影下。

决心要为自己的人生建立一个审判罪恶的绞刑架时，奚池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但奚池的内核远比许青时想象的要稳定得多。当上天不能带给他正义时，奚池就决心为自己创造正义，并从不认为这是罪恶的。

许青时无法认同奚池的价值观，但他当年仅凭着普通人对于一个孩子的悲悯，就选择了保持缄默。

等如今认识到十二岁和十九岁的奚池，许青时发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判定已然是有失偏颇。

他闭着眼睛侧躺在枕头上，催着自己入眠，却总是忍不住想，五岁到十二岁的奚池是什麽样的呢？他第一次被要求以另一个人的形态活着，第一次受到那些有失公允的严厉惩罚时，心里会想些什麽呢？

奚池明明应该拥有一个肆意鲜活的丶自由自在的童年，却经历了那麽多本该不属于他的苦难。

足以将一个普通人折磨疯的日子，仅是一个孩子的奚池却熬过来了。

许青时忽然非常庆幸自己能认识到十二岁的奚池，并以一个老师的身份抛出了一条绳索，给予了一个孩子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机会。

那天晚上过後，许青时和奚池再次回到了原来的距离。

许青时开口向奚池要一个凭证，这说明奚池在他心中已经不再是一个没有可能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