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心口不一,如此腌臜恶心。
是的,他会读心。
这是他自出生起就拥有的能力,只是他并不喜欢用。
因为听到的大多是肮脏污秽,而且每次用完後头都会疼,那不是一般的疼痛,而是如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脑中。
但今日他又用了。
他的弟弟私下联络大臣,与他母妃里应外合,将侍卫混于宫人内带入朝宴,想要取他性命。
那麽点人,根本不足为惧,他甚至连禁军都没动便一网打尽。
岐岸有些不明白,用剑挑起他的下巴,问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曾经总是跟在他屁股後面叫他皇兄的孩童已经长成了俊秀的青年。
眼中再也没了崇拜和尊敬,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愤怒和恨意。
“为什麽?你目无君父,设计夺位,逼父皇退位,害得他郁郁而终,你还是乱臣贼子,暴虐无度,残害手足,如果我不反,下一个就是我,反正横竖都是一死。”
岐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面前满目恨意的青年人。
许久,才问了一句,“你觉得朕会杀了你?”
“你当然会杀了我!大皇兄,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六皇兄都死了,下一个不就是我,事到如今,你还装什麽好人,你迟早会杀了我,现在正好有了理由,你刚好可以动手。”
岐岸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望着他。
有一秒,他手中的剑微抖,但很快便被他克制住,因此并没有人发觉。
更没有人发现他的脸色因突如其来的痛苦而苍白了起来。
脑海中似有千万根针扎过,紧接着他听到弟弟的心声。
是难得心口一致的声音。
“你会杀了我!你当初怎麽不死在北朔!”
岐岸闭上眼睛,只觉得脑海中的那些针似乎正在不断下移,移至胸口,万箭穿心。
“是。”不知过了多久,岐岸再次睁开眼睛,握剑的手微微用力,“你说得对,朕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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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弥漫,殿内几乎不能呼吸。
可岐岸并不受任何影响,脚步依旧平稳,提着滴血的剑向不远处的小太监走去。
小太监不知是不是吓软了腿脚,竟然没有乱跑,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一双杏眼睁得极圆,满目惊讶地望着自己。
还真是大胆。
岐岸已经不记得有多年都没见过敢这样直视自己的眼睛。
很多年前似乎有过,或俯视或仰视,或打量或鄙夷。
而这双眼睛中什麽都没有,他只是望着自己。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从前是皇子,如今是帝王,因此很少有人会这样望着自己,与自己对视,即使偶有对视也会迅速避开,眼中不是敬畏便是恐惧。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目光,就像他们平等地站在一起。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不受控制。
于是岐岸把沾着血的长剑抵上了他的脖颈,这才终于如愿在小太监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但不知为何,岐岸依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刀剑之下,面前的人和他杀过的那些人似乎没什麽不同,一样害怕,一样惊恐。
但岐岸还是觉得有些不同,一时之间他很难说清楚这种不同是什麽,但凭借那一抹不可言说的直觉,岐岸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和这里的人都不同。
有什麽不同呢?
因为没有求饶吗?岐岸心想。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真的很安静。
他杀过那麽多人,死亡降临时的恐惧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因此总会试图说些什麽来缓解恐惧,比如求饶,比如骂人。
可是面前的人都没有。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在自己的面前,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念着什麽?
这个小太监实在太过异常,因此千尧难得生出了几分好奇,好奇他此时的内心,好奇他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