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行鹿瞬间不想笑了。
张容芳白了一张脸,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深了,她萎靡下来,喃喃道:“是,我们都管不了你,你十二岁就出去自己闯,这麽些年也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家里还靠你接济,街坊都说你有出息,说五一节国庆节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现在厉害,我们有福气。但是,小训,爸爸妈妈不需要你有多厉害,我们就希望你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就好了,过年过节的能回家。你怎麽不明白呢。”
杭训虞不回答,沉默着,低着头。黎行鹿看见他的嘴微微张合着大口大口呼吸着,感觉到他的手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了。
黎行鹿想,自己该说点什麽可看着两个蔫巴的人又不知道该说什麽。
张容芳抽噎了一声,又说道:“妈妈不逼你结婚了,你不用这样,你就非要和个男的谈恋爱吗?找个女孩不行吗?”
“我说了,跟什麽都没关系!”杭训虞忽然爆发了,他几乎是吼着说道,“我喜欢男的女的,喜欢谁不喜欢谁是我自己定的,谁都影响不了!妈,我求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黎行鹿被陡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细细回忆杭训虞的话只觉得他说得重了。想来等冷静下来是肯定会後悔的。
张容芳摇摇晃晃的站不稳,黎行鹿想去扶但他的手还握着杭训虞,杭训虞像稻草人一样钉在原地他也没办法向前,他总不能放开杭训虞吧?
好在,张容芳没倒下,她只是完全没了神采,眼神空洞得像一只木偶,说道:“好,不管你。我啊,不管你了杭训。”
张容芳挤开人群往远处走去,杭训虞慢慢蹲了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黎行鹿担心着张容芳,往张容芳离开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他纠结着,直到杭训虞说:“你去帮我送送她吧,她去哪里都行,我在这等你回来。”
“这样吗?”黎行鹿还在犹豫。
杭训虞木木地点点头,说道:“她没来过金城几回,又一个小老太太,估计还被我气得不轻,别出事了。去吧小鹿,我等你回来找我。”
黎行鹿最终还是追了出去,又给管家打了电话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派人过来。他在人群中跟了张容芳很久很久,跟着她孤独的背影慢吞吞地走过长街。管家派来的人很快跟着实时定位找到了黎行鹿。
黎行鹿一看人来了立马嘱咐两人:“跟着她,保证她的安全就行了。”
交代完两人後黎行鹿就往回跑了,没用几分钟他就回到了那棵银杏树下边,他想起在他们接吻前杭训虞还跟他说,今年的银杏黄得很早。
杭训虞彼时正坐在树坛上,双手交缠着,两条腿也伸直丶交叠着,整个人落寞又无助,孤独又可怜。
“我回来了。”黎行鹿挤出个笑脸对着杭训虞,“小鹿回来了,不高兴的事情就说给小鹿听怎麽样?”
杭训虞猛地擡起头,眼中的讶异没有掩饰:“你怎麽就回来了?我妈呢?”
黎行鹿解释说:“我担心阿姨但是也挺担心你的,後来想想就让管家派来两个保镖过来跟着阿姨,放心,他们平时都是跟踪我或者黎小三的,很靠谱的。”
“嗯。”杭训虞没多说,就拍拍树坛示意黎行鹿坐下。
黎行鹿一坐下就握住了杭训虞毫无血色的手,和他想的一样,在这里吹了半小时冷风杭训虞的手又成了冰坨子,他又得花时间慢慢捂了。
杭训虞问他:“我刚刚的样子很难看吧?那麽对妈妈,说那种话刺激她。”
“哪有。”黎行鹿说,“你就是太急了,我一猜就知道你说完要後悔的。”
“哦,你又知道了。”杭训虞淡淡地挖苦了一句又恢复了沉默。
秋天的夜风很冷,吹过银杏树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树下的人沉默着,只靠手心的接触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黎行鹿也没注意时间过了多久,他们身边走过了多少波人。只是忽然有一秒,那个爱笑的杭训虞又回来了,他笑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好了,小鹿,忽然就出柜了,早知道白天就不计划那麽多了。”
杭训虞现在的笑看得黎行鹿心慌,他担忧地看着杭训虞,却见他如释重负地说:“这下好了,我妈知道了我爸肯定也会知道,到时候全村都知道了,就好了。”
“小鹿。”他说,“我要大大方方地把你介绍给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