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极村出来时,他突然福至心灵。
“你是不是想我跟着你去渊海宗?”
走在前面刚刚祭出青光剑往上跳的云天宗大师姐脚下一顿,又落回了地上,面瘫着脸回过头,她看着他。
杀猪匠摸了摸鼻尖。
“从早上你问我伤口好没好开始,又带我来看东极村……你是不是怕你前脚走了我後脚就受精神污染一头磕死在家中猪圈?”
南扶光重新把目光放回了面前漂浮的青光剑上。
沉默半晌,衆身一跃跳上飞剑,她说:“幻想太多。那与我何干。”
……
南扶光临走前得和吾穷饯别,两人也没别的地方好去,便还是回到了杀猪匠的摊位。
在杀猪匠的後院,她有了新的发现,除却许久未支起来落满了灰尘的馄饨摊,院子里多了一处猪圈,想来是上次杀猪匠临时回来一趟搭建的——和想象中的猪圈脏乱差还会臭不一样,这猪圈整洁干净,铺着厚厚的稻草,食物和水分别放在两个锃光瓦亮的瓷碗中……
就是叫花子来都得高呼一声五星客栈。
猪圈里还养着另外一只小猪,小猪是瞎的,腿上有一块伤疤不知是否是瘸,它安静地蹲在稻草上。
趴在猪圈边,南扶光伸长手去够那只小猪,和壮壮不一样,它很安静,完完全全乖巧的模样。
当南扶光的指尖拼命伸长去够它,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它转过脑袋嗅嗅鼻子,然後主动过来,蹭了蹭南扶光的手。
南扶光猜想自己可能是什麽讨猪喜欢的体质。
因为此时此刻另一只猪正拼命刨她的裤脚,大概是听到了另一个同类的声音,壮壮表现得十分雀跃,和第一眼看见龟龟时炸毛的样子完全不同……
抱起躁动的壮壮,南扶光想叮嘱壮壮不许欺负人家,谁知道她尚未把话讲完,那只跳脱的疯猪“呲溜”一下抹油似的便从她手里飞出去。
一入栏就蹭过去和小猪贴贴站在一起,不拧巴了也不瞎哼唧了,整只猪斯文得像被鬼上身。
“什麽意思?这就谈上恋爱了?”南扶光难以置信,“一见钟情?”
身後,男人的声音无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都是公的。”
南扶光:“……”
南扶光转过身,看着端着两碗面的杀猪匠站在身後,面热热腾腾的冒着白色蒸气,他最後一共端出来三碗,放在屋中唯一一张没落灰的桌子上。
吾穷带来了上好的雪里烧,掀开封便有浓浓的酒香,倒入碗里透如清泉,三人围桌落座,两碗清酒下了肚又上了头。
月亮明晃晃地挂上山头时,纵是没有什麽口腹欲也不视五谷为必需品,碗中的面吃得干净……
胃里暖洋洋的。
南扶光一只手撑着下巴,微侧着头看着猪圈里贴贴的两只小猪发呆。
那只文静小猪闭着眼看着好像是睡着了,壮壮东闻闻西嗅嗅又不敢大动作吵醒它似的。
——壮壮怎麽跟谁呆一起都像别人养的小宠物,跟猪在一起就像猪养的猪。
它呆在这挺好的。
如果杀猪的肯把他的破馄饨摊支外边儿去的话。
在她开始茫然地思考还要不要抢小猪仔的抚养权时,她听见耳边吾穷问杀猪匠准备什麽时候出摊,街坊邻里的老少妇女一天来看八回,一整条街他走了多久,大家吃了多久的牛羊肉,愣是没移情别恋照顾别人家的生意。
南扶光听见杀猪匠笑了声,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叹气声,他不置可否,但笑得她耳根发痒。
随意擡手拂过耳垂,顺手将一缕碎发挽至而後,她微微眯起眼,竖起耳朵。
杀猪匠没回答吾穷的问题,此时此刻虽然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脸,但南扶光用脚指头也猜到此时他脸上必然挂着那种温吞的笑,好像对谁都真诚又亲近……
实则只是堂而皇之的敷衍。
果然,等了许久没得到回答,吾穷又追问:“不说话是什麽意思?你还跟日日去渊海宗?”
声音里充数着不可置信,南扶光想了想,不知道她有什麽好不可置信的。
杀猪匠慢吞吞品了一口酒,终于开口说话了:“嗯?没有,我想不到有什麽理由要——”
话语未落。
原本背对着他侧脸望着一旁的人“嗦”地支棱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见她双手垂落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面对着他。
云天宗大师姐的酒量显然不如她名号那般响亮,此时此刻那圆溜溜的双眼中蒙着一层雾,月光下,她微仰着下巴认真地瞅着他,明眸黑白分明。
“为什麽不去?”她问。
杀猪匠正欲解释。
就听见她又问——
“你不是喜欢我麽?”
在吾穷无声地瞪圆了眼丶震惊到失言中,杀猪匠失语片刻,半晌才感觉到方才入口那一口清酒的辛辣灼烧感。
月色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