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生了
乌金西坠,暴雨过後天穹一洗如镜,一轮明月挂在山的另一头。
回到云天宗时,南扶光感动有些疲惫,从新领来的青光剑上跳下来时人晃了晃,随即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就好像某一日打开院门发现小狗没有摇着尾巴来接,不是小狗作妖了就是小狗要死了,南扶光惴惴不安地立于洞府门前,远远地看着杀猪匠靠在榻边,双目紧闭。
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这副模样,让南扶光想到了那日宴几安当衆与她要个承诺确定结契关系时,这人也曾经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靠在她的肩头说自己要生了……
当时南扶光想的是,把他泡在净潭里隔天全云天宗都能喝上冻顶乌龙。
而此时杀猪匠看上去比那天状态更差。
一只手横着随意搁置在腹部,以南扶光金丹中期修士五感竟几乎不能寻他的鼻息,汗水凝结成珠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滚入短打交错的衣襟,那处已经湿了一片。
南扶光愣了好一会儿,甚至没敢进屋,沉默半晌,问:“什麽情况?你又要生了?”
像是听着响了才注意到有人靠近,正闭目让人以为他已经睡着或者半昏迷的人睁开了眼,他瞥了一眼门口,背着光的云天宗大师姐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唯独一双黑得发亮的圆眸生生望过来。
“从辨骨阁回来就这样。”男人嗓音低沉,语气很淡,“明日会好。”
他要是还像上次那般有心情矫揉造作,反倒还叫人放心些。
那暗含隐忍的沙哑嗓音,略微不耐的语气,像是锉刀石在南扶光耳骨摩挲,别扭又让人不舒服。
南扶光松开了快被她硬掰下来的凸起石块,擡腿迈入洞府,迅速靠近他。
当云天宗大师姐“呼”地在榻边蹲下,她清晰地看见杀猪匠蹙起眉,干脆翻了个身,背对她。
南扶光不依不饶地弯腰凑过去:“怎麽回事?因为下午在辨骨阁放了血?”
杀猪匠沉默了很久,才言简意赅道:“就放了一滴。”
他的语气大概是在真诚的请求她别那麽荒谬。
南扶光哪儿懂这些,满脑子都是“脆弱五灵根”“到底为什麽要折腾凡人”“宴几安你要背人命了”“我也不是好东西”形成的漂浮字体在脑海中滚动循环……
蹲在榻子边,她有些不知所措。
手指都快绞断了,她咬着下唇沉默瞬息,站起来:“我去给你问药阁拿药,这些天他们受我恩惠,或许会稍能好说话些——”
她说着要往外走。
刚迈出一步,就被人一把从後面捉住。
南扶光回过头。
对视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原本她以为是杀猪匠又要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没想到男人只是扫了一眼她的脸,而後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下山遇见什麽了?”
人的心理防线大概崩溃只要一瞬间。
原本是没事的,南扶光觉得自己一切还好,完成全受得住这操蛋的一切,但这一刻像是有高墙坍塌具象化,“轰隆隆”地倒下来碎石砸的她头破血流。
她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短暂的失声。
想要敷衍过去,奈何此时此刻的男人一扫病人应该有的模样,用那双仿若能洞察一切的双眸望着她。
——我害死人了。
——我害死了很多人。
——一整个村子,几十人,因我陷入混乱,他们说我是灾厄的信徒。
“我有一个朋友。”
淡色唇瓣被咬的留下深深地齿痕,她面无表情缓缓道,“她自以为是,违规使用法器,造成无法挽救的意外事故,她可能因此会被扔到地界去牢底坐穿……她想着去自首之前,先回家看看自己养的宠物吃饱喝好了没有,结果回到家发现,她遭到了报应,她的宠物好像也随随便便地就要死掉了。”
“……”
“她好倒霉啊,想不通为什麽会这麽倒霉。”
南扶光笑了下,尽管那皱在一起的五官比哭还难看。
“好像,好像真的是个瘟神,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就没有过什麽好运气。”
眼泪出现了,亮晶晶地却只是堆积在眼眶里却强撑着没有掉下来,模糊了视线。
“哪有人一直倒霉呢,这太奇怪了,你说是不是?”
杀猪匠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