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喧嚣在心底生长,整个世界都是嘈杂。
丁野去了文一医院。
情场与商场之间的较量,不会扰乱他的计划。想要什麽,该做什麽,对于他而言是铁律,无法更改的铁律。
一个人只要想要什麽,并始终向着这个方向前进,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他实践了这麽些年,如今出头在望。
夜里医院很静,丁野戴上冲锋衣的连帽走进去没有一点声响。他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尽量避开摄像头。
护士站有人值班,他径直朝房间走去。
开门声很轻,病床上的人溺在了梦中。
夜风丝丝吹着,窗纱摇曳,月光从棂间泄出来,一部分照在女孩的睡颜上,长得算是漂亮,丁野不是第一次打量她。令人惋惜的是,美中透着一股病态。像个瓷娃娃般,一碰即碎的忧虑感充斥在里面,怜惜又夹杂着嫌恶涌上他心头。
照片被他放在了床头,同时他注意到了那个本子。
丁野拿了起来,走到窗边翻看。
“世界以它的痛苦同我接吻,而要求歌声做报酬。”
不甘的言语,讽刺写满了纸张。
世界怎麽不是充满粉饰的呢?岁月给予我们的安慰是自欺和他欺共同作用的结果,人就喜欢念一点好,寺庙里拜着的不都是人的欲望吗?
贪婪是人的本性。
性就是恶的,只不过大多数人以修善的借口僞装自己,并且也骗过了别人。
谎言不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大的还是小的,那都是谎言,不可避免的具有欺骗性。自我建立的美好和他人给予的温馨都是恶在不同层次中表现出来的阶段性内容,可就是这样一场场骗局让许多的人变好向善,得到精神与□□的双重救赎。
感觉到世界的痛苦,那大多是因为不够爱这个世界,进而对这个世界産生了不满。
“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他欺骗我们。”丁野从口袋里拿出笔,借着月光草草写着。
写完之後又将这潦草的字迹看了两遍,终于还是撕了下来,换了另一页重新提起笔:
“上帝爱人间的灯光甚于他自己的大星。”
就写了这麽一句。
声音响时,他跟着望过去,女孩翻了个身面朝着门。
丁野走过去,绕到床的另一侧,背着门和女孩面对面。他放下本子,微微弯下去的身子往左侧了一些,现在就对着女孩的脸。
稀疏的刘海往一侧歪了些,细长的眉染着几分力道,像绷着的弦,总归为这张脸添了不少美感。眼睛呢?睁开是什麽样子,他还没亲自见过,想来不会丑。根根分明的睫毛,又长又翘,有点混血儿的意味了。
他弯着手指从那一字眉上滑过,很轻很轻,似乎怕将人弄醒了。这下眉毛就变得又平又直,不绷着了,少了一丝骨感,倒更显得柔美了。不觉又想起她哥哥林觉修来,这兄妹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唯一能称得上相似的地方,那便是柔弱又可怜,天选的不幸者,同样的悲悯。
不过幸与不幸又有什麽可在意的呢?
降临的源头不同,施恩的给予者也在索取回报,根本就没有谈论的意义,空白的言论不能凭空改变了事实。
主动权在丁野手里,他势必永远追逐且享受。
夜里的凝视充满恍惚,他又往前凑了一点。唇齿间的呼吸搭上女孩的脸,带来睫毛生涩地轻颤,是落水的天鹅拍打不起一丝薄翼,只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逗弄,始终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盯了几秒钟後,丁野的唇贴上女孩被黑发留白出来的脸颊,轻搓上嘴角。
一秒,两秒,三秒,空气静得很,没有轻微的脚步声,没有沙沙的写字声,也没有灼热的呼吸声。
丁野离开了。
林盐还紧闭着眼,不敢睁开。
是D先生?
月下他欣长的身影,高大又硬朗。他拿着那紫色的本子站在窗前写字,下颚流畅,就算是低垂着也没有一丝多馀的赘肉。她只能看到一点侧脸,整体给人的感觉丰神俊朗,是和哥哥完全不同的好看。
林盐不敢再去看了,翻身掩饰,却迎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感受到轻抚着的眉散去又席卷而来的恐慌,皮肤上不属于她的温度,于是呼吸更慢了。
沉睡的公主吃下恶的因果,王子也吻不醒不幸的美人。她装作睡着了,不敢被叫醒,也不愿被叫醒。
她又翻了一个身,对着那窗,这一夜都没能入眠。
闭上眼还是D先生的样子,还有D先生的吻。如果当时睁开眼睛是不是会对上D先生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深情缱绻吗?
还没想什麽?林盐的心就已经怦怦直跳,原来她这副残破的身躯也能体会到这别样的美好。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好像理解了那些用代价换来的求而不得的东西,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