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斯(一)
徐椒看着铺陈开的华丽衣饰,这是她曾经千般期盼的东西,可如今这般入进她眼前,她反到没有什麽波澜。
徐椒并不领情,她问道:“陛下怕是我身上没有罪名吗。”
萧葳这会子给她穿皇後的制式,待到哪天他又腻了不认账了,这事再翻出来说嘴,不是把她往火里坑吗。
萧葳并不动怒,仿佛是知道她的意思,他使了眼色给郭寿,只见郭寿变戏法从一侧又端来一方重漆盘,上头搁着一卷诏书与玺绶。
徐椒道:“陛下何意?”
萧葳将诏书拿起递给徐椒,只见是一方大制,工整的隶书端庄大气,跃然眼前。
“有制:盖闻天下之道,教在徽音。阴阳之德,泽承坤训。苞任丶姜之序,荫兴文周;取樊丶齐之列,裨辅鼎世。徐氏名出华庭,诞自贵胄。质通淑和,典垂兰苑。加以□□之质,而有母仪之美。有司所奏,宜奉长秋。可立为皇後。”
诏书最下侧最大是一方朱红的泥印,而後是几枚较小的印章,仔细辨认起来便是似乎是台阁的印章。
徐椒认得这些,这些印章汇集在此处则表明这道旨意已从尚书台抄出,可以明发天下了。
可是——自古立後,都要和大臣讨论几个来回,即便讨论清楚,拟诏走一圈台阁也是数十日的光景,怎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成立了?
萧葳道:“而今危急之时,国中以军府而治。而今一切行政归入军中,制式流程比照军令。故而这份诏书,不过三四日,就能抄出,如今已知晓百揆,通令天下。”
“国中以军府而治?陛下好手段。先是筹谋迁都,再借大姐姐与萧济叛乱之机开军府理政,如此避开平日里朝臣们的诸多掣肘,以至大权在握,集权在手。”
萧葳并没有理会徐椒的嘲讽,他将诏书塞到徐椒手里,“而今非常之时,册封之典有些简陋。将来回到金陵,朕再给你补一个大的。”
徐椒心中只觉得荒唐,“陛下为何觉得我会想当皇後。陛下莫忘了,三年之後,咱们就分道扬镳,到时候多一重废後的罪人身份,岂不是自寻不快。”
萧葳并不着急,他挥了挥手,衆人将衣衫凤钗放下,而後纷纷退去。
萧葳这才拾起一根金色的凤钗,凤凰喙处衔着剔透的红碧玺,金红交织绽出炫目的光芒。
“舜英,三年之中,朕不愿你有困顿为难之刻。”
徐椒冷哂:“我有何为难。”
萧葳的目光渐渐与徐椒汇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位卑而言高,罪也。”①
徐椒沉默。她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她自知自己的情况,留下的三年,必然会做些什麽丶说些什麽。若是她没有名分,没有权力,许多事情做起来难如登天。
皇後是天下的君主,臣民即便对她不满,却也会收敛。故而有些话她能说,有些人她能庇佑——她在做夫人时就能依靠皇後的秩庇护那些医女,若是成了皇後,她便能再深入一些······
她见惯了权势带来的好处,也见惯了权势带来的风险。但若没有权势,以位卑而行事,却是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
皇後之位,并非只是一个名分,而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工具。
何况——她本来就是个爱慕权势的人。
“朕以江山为誓,三年之後即便你离开,朕也不废後。”他将凤钗插入徐椒如云发鬓内,吻在她眉心,“你可以不穿不戴,只是封後诏书已知晓百揆,通令天下,这衣冠你穿与不穿,其实都无碍。只是——这衣衫天下只有你能穿,你不想试一试吗?”
他蕴了笑,嗓音越发低醇,“衆臣拱手而立,你置于高台之处,山呼百应。舜英,你会喜欢的。”
说罢,他便撩袍而去,独留徐椒在此处。
徐椒拔下头间的凤钗狠狠掼到妆台上。
萧葳太了解她了,这简直是明晃晃的阳谋!该死的萧葳,谋定人心,令人难以拒绝。
青玉的皇後之玺泛着一层剔透的油光,在她面前格外耀眼。徐椒心中有些抓狂——她恨萧葳用权势作饵,引她入瓮。她更恨自己这般定力不够,几尽动摇。
不知何时,她的双手已经摸向了印玺。青玉纹理虽滑,周身却有些月岁的痕迹。大梁後印承宋齐之物,宋齐承魏晋,魏晋又承汉,如此算来已有千年的时光。
哪怕山河改姓,人王变幻,她也想要它——这是她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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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葳的在华盖下站立着,他纵然表面上风轻云淡,可神光却忍不住望着紧闭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秀丽的手推开殿门,而後一身皇後礼服的丽人缓缓步出,她上身绀色下身着玄,金凤钗缀在花树间。
徐椒先是有些心虚的别过眼,而後定了定又直面上萧葳的目光。
萧葳步履上前,徐椒避开他道:“陛下若要後悔还来得及,我可不会侍奉陛下。”
“我不逼你。”
萧葳当然没有异见,循序而渐进,他自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