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二)
是日天晴,崔劭携着徐椒丶萧葳等人出城巡视。到了晚间,便安扎在城外的驿站里。
徐椒单独分了一处屋舍,连日来疲惫至极,她索性早早睡去。
月上中天,人声静谧,可火焰不知何时从房屋的一角跃起,继而攀附上悬梁丶屋顶,再汹汹而起冲向浅紫的天空。
浓烟滚滚如云霾,粗粝的空气将人的口鼻磋磨出血腥,徐椒挣扎着从榻上下来奔向门前,却见屋门被封死住,她捶着门锁大声呼喊着,可回应她的只有不断溢出的浓烟。
徐椒赶忙从室内寻来几案桌凳试图砸门而出。然而,屋顶的房梁却如龙背断脊,一节一节坍塌下来,几近要将道路封死。
浓烟越发呛人,热浪如鞭打在她肌肤上,意识也越发模糊,身上的力气也渐渐抽空,她半跪在门前,绝望地看着渐渐虚化的木门。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屋外有打斗之声,有人高喊着舜英。
无数次的濒临死亡,她心中已是波澜难起。想来她命数如此,无论怎麽样的挣扎,老天爷都要收了她,她又如何不从,她认命地闭上双眸,耳畔是烧然的崩焦声。
忽然木门被狠狠砸开,一个身影冲开火光,朝她奔来。
”舜英!”
萧葳顾不得灼人的乐浪和背後不断渗出的血迹,他挣扎着抱起徐椒,向着屋外逃去。
新鲜的凉风如甘甜的泉水,拂过被熏疼的鼻腔喉头润进肺里。
不知从何处跑来的骐骥,萧葳抱住徐椒翻身上了马,汹涌嘈杂的大火渐渐远小。
徐椒看着黑夜的月色,依旧是明月如盘。
还未来得及庆幸,背後追来一队黑衣人马,他们手中拿着弓箭。
萧葳一壁挥鞭加快马速,一壁将徐椒护在胸前。
弓箭的破风声不断侵袭入耳畔,萧葳喉头压住一声痛楚。
徐椒扬起脸,某段相似的记忆几乎奔涌而出,如同轮回一样。
——在江夏的玲珑梅花宴上也是这样,一场滔天的大火,一群追杀的凶手。
一模一样的挡箭,一模一样的逃跑。
徐椒的泪水渐渐湿润眼眶,她恨道:”你到底为什麽要救我。你害我无数次,又何必要救我?”
救她无数次,却又羞辱折磨她无数次。
萧葳忍住身後的剧痛,他掏出怀中的匕首朝着马股上刺去,马凄厉地鸣叫一声,飞奔而出。
”我也不知道。”
萧葳忽然开口。
徐椒原以为他会再说些什麽,可又陷入了沉默。不知行了多久,忽然迎面窜出蒙面几骑拦在路口。
正当徐椒以为她与他要一起交代在此处时,只见为首的人忽然拉下面罩,朝着萧葳与她行礼道:“参见陛下。”
这不是郭寿又是哪位?
萧葳并不吃惊,而是问道:“後面的人呢?”
郭寿道:“已经剿灭了,还请陛下随臣等而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郭寿将他们带到一处宅子口。
几位医官医女早已等候多时了,其中竟有钟璐。徐椒被请入一处干净整洁的卧室,钟璐替她仔细包扎好,徐椒这才开口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钟璐道:“是陛下令奴婢过来的。娘子身上的脉象如今平稳了,想来毒性被压制住。”
徐椒心道压住也不过是一时的,总是令人不安,只是这话不能对外人说到罢了。
另一侧的室内,医官替萧葳诊治,即便提前服下保命的金丹,萧葳的伤势依旧重。
医官忙活半天已是天光微亮,这一回没了徐椒,只有郭寿照顾着。
默了片刻,萧葳问道:“崔劭如何了?”
郭寿禀告道:”按陛下的意思虚射几箭,果然他的手下窜了出来将他救出,我们的人也将他们接了过来,想来就快到了。”
郭寿叹息道:”陛下未免也太冒进了,李涛的箭法再准,也不该这般让他射来,若是有半点差错,只怕······”
萧葳并不在意地摆摆手,“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必再说。崔劭这般精明的人,轻易不会相信是宇文耀所为。只有如此,才能将我们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