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眸光闪烁不定,用扇柄一下又一下的敲击掌心。
无论是先帝还是太|祖,对镇国公府都太过信任了,可是,他们怎就不想想,顾家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会不断地往下传承。待到顾以灿袭爵,就是第四代了。
二十万兵权还是次要,重要的是,顾家整整四代栽根北疆,北疆的军政全都在顾家人的手里,这和北疆自成一国又有何区别?!
顾家人手掌重兵,谁能保证他们代代尽忠?
若有朝一日镇国公府起兵,这江山是姓谢,还是姓顾。
但这些话,先帝从来不愿意听,还说他猜忌心过重,难当大任,甚至一气之下把他从吏部调到了礼部,让他去江南为顾韬韬迎亲,那个时候,他简直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他堂堂皇子,在先帝的心目中竟连顾韬韬都不如!
一想到先帝当时一声声失望的斥责,皇帝心里的那一股子憋闷劲就又涌了上来,一如当年。
直到,他发现,季家竟大胆替嫁。
早在江南时,他就发现了!
父皇为顾韬韬挑的是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至少也该是行止有度,从容大方的。父皇待顾韬韬亲若子侄,在这一点上不会马虎,可是,他看到的季氏,畏畏缩缩,一惊一乍,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从容大气。
後来,更是让他一问,就吓得把真相全说了。
镇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是一个杀了胞姐,费尽心思也要嫁进过去的女人。
这多有意思。
他没有揭穿她。
在去往京城的这一路上,他偷偷教她言行举止,告诉她若不想被揭穿赶回江南,装也得装出个人样来,再後来……
“慎儿。”太後沉沉地问道,“我是你亲娘,有什麽话你连我都不能说吗?!”
“你说,是为了先帝,就当我信了。”
“可事已至此,你竟还想保着季氏?!”她情绪激动,实在难以啓齿,“你与她……”
“母後啊。”皇帝赶紧安抚道,“儿子岂会瞧上一个有夫之妇。”
他依然没有去解释玉佩的事,只道:“母後,璟儿心仪的姑娘姓季,是季氏的嫡亲侄女。若是季家获罪,她也会被牵连,别说是皇子正妃了,连侍妾怕是都不成了。”
太後自然明白皇帝在说的是谁。
说起来,季南珂是个好姑娘,纯真善良,为人处事不卑不亢,要不是昭阳打着踩死顾知灼的念头,非不许她息事宁人,也不至于会闹到如此地步。
方才在衆人面前,季南珂惶惶不安,但又努力镇定为她姑母抱不平的样子,实在让太後心疼不已。要知道,她还受着伤呢。
若是为了她姑母的错害得她也身受其害,被牵连其中,确实不妥。
见太後的面色有所动容,皇帝又跟着道:“清平真人曾为这位季姑娘算过一卦,此女承天道之福运,兴江山之社稷。”
“母後啊,您是知道的,儿子对璟儿寄予厚望,此女,儿子想要许给璟儿。她不能因为季家获罪。”
太後想了又想,终于点了头:“那皇帝的意思是,将错就错?”
皇帝应声道:“如此一来,也不伤了先帝的颜面。儿子可以打发人去江南更改户籍,让季若成为季元初。”
“顾家不会答应的。”太後疲惫地摆了摆手,想也不想道,“你没看到今天顾知灼的态度,盛气凌人,咄咄相逼,简直要一口咬死季氏。哀家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丝毫不知适可而止,非要把天捅破了不成。幸好你没把她许给璟儿。”
她越想越气:“她还说什麽,镇国公尸骨无存,顾家人宁愿玉碎什麽的。”
太後叹了一声,终究还是说了一句:“对了,季氏的那块玉佩也让她拿走了,她这话里是不是别有深意。”
皇帝一把捏紧了手上的折扇:“母後,她还说了什麽?”
太後心口一沉,她盯着从皇帝的掌心中垂下的折扇穗子,把顾知灼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
皇帝龙颜渐冷,整个人一动不动。
“皇上。”有宫人在殿外,啓禀道,“金吾卫周指挥使求见。”
皇帝使了个眼色,李得顺就出去了,过了没多久,他匆匆回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小心道:“皇上,顾大姑娘她……”
“她又怎麽了?”
“她押着季氏到了登闻鼓前,求皇上给顾家一个交代。”
“荒唐!”太後大怒,“她非要把这桩丑事闹得人尽皆知不可?!”
“也不嫌丢人的!”
李得顺不知道说什麽好,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连皇上都敢逼。
说押只是好听,顾大姑娘其实是把季氏绑到了登闻鼓前,周指挥使才不得不赶紧来禀。
“顾大姑娘说,国公爷一生光明磊落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季氏鬼祟阴毒如何当得起国公夫人之名,求皇上治罪季家满门。”
又是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