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兰的生活并非总是和谐友爱、阖家欢乐的。
某些时候可以说恰恰相反,随便抽取一个例子,比如在纳西索斯尚未离开首都星的时候。
梵兰是在十二岁那年认识纳西索斯的,而纳西索斯则比他大上十岁左右。
自从发现梵兰这只小雄虫很有趣之后,纳西索斯便对契拉索家的小养子便倾注了一些关注度,他们的接触自然而然多了起来,梵兰知道纳西索斯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对他一些“离经叛道”的表现如此有兴趣,为什么愿意充当一个体贴的长者的角色,为什么总乐意邀请他到家里喝下午茶,满足他那些一点也不“雄虫”的小爱好。
因为纳西索斯同样是雄虫中的异类。他的灵魂如此炙热,炙热而强大,足以焚烧掉施加于他身上的一切桎梏,他向往着繁华牢笼外的一切,并时刻在向外伸展着,攥取着。
所以梵兰同样喜欢纳西索斯。
梵兰喜欢所有热烫的,坚韧的事物。
但这并不代表梵兰会喜欢纳西索斯秉性中那份过于强势的控制欲。
哪怕它总是被温柔与蜜糖包裹着。
最初的几年尚不显著,但随梵兰年龄越长,从小小豆丁到风华少年,再到十七八岁,当年那尚且能被纳西索斯随手摸头的小孩儿已长得同他一般高,脸上的婴儿肥退去,眉眼也展露出锋芒。
于是吸引的视线就有些太多了。
这些视线,一部分梵兰足以妥善应对,而无法妥善的那一部分,自有莱斯特等朋友“好心”帮忙应对。
然而梵兰逐渐察觉到其中的一些不和谐之处。
有些应对风格太不“雌虫”了。
莱斯特料理这些存在的方式是很简单粗暴高效的,保证对方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梵兰面前即可,他像只守着自家宝石的懒洋洋的巨龙,有谁想不开地前来窥伺,他就拂开灰尘般将那些碍眼的脏东西扫开,保证梵兰所在的这片地盘依旧干净敞亮,令他舒心、令梵兰自在就好。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梵兰偶然察觉到,一些追求者的下场。。。。。。不,或许不能说下场,大概可以形容为后续发展——他们的后续发展像一颗滑坡的石头,似乎在滚向一片不详的深渊,明明本身条件都相当不错,甚至不乏天之骄子。
这绝不是莱斯特的风格。
莱斯特从来不会将精力多分一丝给无关紧要的虫。
这也不会是艾利沃什或者诺澜杨等虫的风格,他们大多也都是干过即忘的个性,梵兰的这群朋友中很少有谁会如此执着于彻底碾死一只蚂蚁,甚至不能称为碾死,藏于背后的这只手就像一张蔓延开来的蜘蛛网,无声无息地束缚着爬过的猎物,缓缓地收紧、缠绕,一直到对方窒息不动为止。
第一个被梵兰发现的例子,是一个多次向他表白,又多次被拒绝,以至于情绪有些激动,在宴会角落将他一把抱住的雌虫。梵兰记得这名雌虫叫莫林,彼时莫林抱住梵兰,苦苦倾诉着他汹涌的爱意,他的脸贴在梵兰的颈边,神情痛苦而痴迷。
下一秒便被刚好身在不远处的诺澜杨飞来一脚踹开,指挥保安押了出去。
诺澜杨一脸晦气地跟梵兰骂骂咧咧,梵兰倒是不太在意,反倒塞了个杯子蛋糕去堵上诺澜杨的嘴,然后继续吃点心。纳西索斯不知从何处款款走过来,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嘴角挂着一抹柔和的微笑,安抚般地,那纤长的手指滑过梵兰的颈项,帮他细细整理被弄乱的衣领。
“西茜哥哥。”梵兰向他打招呼,边侧了侧脑袋,以便对方的动作。
纳西索斯将他的领襟摆弄好,笑道:“被占便宜了啊,我们阿兰。”
梵兰有些无奈:“他太激动了。”
“嗯,激动不是好情绪呢。”
诺澜杨不知何时找机会溜了——他对纳西索斯总是有点莫名的发怵,也或者是作为一名习惯处于上位者、主动者位置的雌性,很少对上这种在社会地位和气场姿态方面都隐隐更胜一筹的异性,所以通常不会主动去打交道。
随后梵兰便一直陪纳西索斯聊天,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
再一次见到莫林,是在一个地下酒吧。
所谓的地下酒吧,并非指一些不正规的地方,只是管理相对松散,往来虫的成分较为复杂,久而久之这类酒吧无论在娱乐项目亦或者经营范围上,都比普通酒吧要更泛杂一些。在虫族,由于考虑到对雄虫的尊重与保护,所有面向两性开放的普通酒吧都是有严格的入场管理制度的,需要起码能保证雄虫的安全性以及雌虫的无危害性。所以说,假设卡蒂利文那样的虫想去喝一杯,那么他并不能随便挑一间酒吧就直接进入——这是一件有风险的事,而往往会选择地下酒吧。
地下酒吧也就成为了一个非常放松放浪,因为很少有让雌虫觉得需要注意仪态形象、注意分寸的雄虫顾客,于是反而总是显得气氛很嗨的场合。
梵兰偶尔会去这样的酒吧,染上头发化个妆,以雌虫的形象。
他正是在这样的地方再次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莫林。
雌虫没有注意到他,他在迷离闪烁的灯光下随歌声纵情晃动着身体,脸上的表情嬉笑而迷乱,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喝得太多,手边揽着一只雄虫——陪酒者,地下酒吧几乎没有雄虫顾客,但经营得足够高规格的地下酒吧,往往会有雄虫作为“陪伴者”。梵兰看见已经显现出醉态的他,在陪伴者的引导下开了一瓶又一瓶的“液体黄金”。
他看起来很欢乐,脸上是灿烂到夸张的笑意,但从那笑不及底的、无神的双眼里,梵兰能轻易感知到其中的空洞和放弃,他在放弃自己,也放弃其它。
梵兰还记得他曾经坚定自信地说“我会继承克斯林家,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那时候他虽作为一个纠缠不休的追求者有些令虫困扰,但客观来说确实可称一句踌躇满志,气宇轩昂。
这个眼里的光一度太过灼热的青年,如今在酒吧昏暗的光线里,像一截燃到最后只剩一星的旧蜡烛,正靠酒精浇得火苗越旺,却很快就将完全烧烬了。
梵兰付了果汁和炸烤肠钱,安静地离开了。
当这样的例子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时,梵兰察觉到了异样。
并非他自我意识过剩到觉得他虫命运都可能和自己有关,但要知道,除了虫族中少见的恋爱脑,一个往往天生条件优良、心志不过高的情况下就能算得上什么都不缺的高等雌虫,这样的虫的陨落,并不是那么轻易而常见的。
事不能过三。
于是他有心留意,很快锁定了始作俑者。
他温柔可亲的西茜哥哥。
至此梵兰和纳西索斯产生了矛盾。
因为纳西索斯并不会真正停手,哪怕当他察觉到梵兰不高兴时,总会说阿兰,我的小画家,不要皱眉,原谅哥哥吧……下次不会了。
梵兰看着倚靠在软榻,眉目似哀又含情地望向他的纳西索斯,脸上难得没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