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照顾有女护工,聊天解闷有竹爸爸,时不时还有各方过来探望,竹青的养病生涯过得轻松惬意。
只是……竹青看着爸爸一直待在上海陪自己,过意不去问:“你的生意啷个办?不回去看着,地下人心容易散。”
“我兑出去了。”竹爸爸轻描淡写道。
“啥?兑出去了?店兑出去了,还是厂兑出去了?”竹青大惊,别是她受伤刺激的吧!
“全兑出去了。”竹爸爸看得开,“你说人这一辈子活啥子吗?我就图个安心。你爷奶已经走了,我兄弟姊妹也各自成家,爸就指着一个你。你要是……算了,反正我想明白了,钱嘛,挣多少是个头?不如一家人安安心心坐在屋头打麻将。”
竹青看着爸爸头上的白发,心里既感动又担忧,爸爸的拳拳爱意她看在眼力丶记在心里,可一个大男人突然没了事业,总会失落的啊。他们虽是父女,但十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日後磨合也是一个难题。
竹爸爸仿佛知道女儿的担忧,笑道:“你放心,我伺候你出院,陪你住一阵子,就天南海北到处旅游。人家都说有钱有闲的人就适合去旅游,我也是六十的人了,该退休了。等我走不动了,就回来住养老院,上海的养老院高级,你时不时去看哈我,让护工晓得我是有儿女的,不敢欺负我,也就是了。”
“爸~”竹青嗓音绕着弯儿,“说这些咋子,我肯定给你养老噻!”
竹青转到疗养院住了三个月,彻底养好伤才回公司上班。
回到公司发现,行政部多了一个精算科,专门负责把控成本。调来资料一看,大到项目预算,小到厕纸采购,精算科都能插一脚。
而精算科的负责人,还是个老熟人——刘啓,曾经站错队的手下败将。
愤怒烧灼着竹青的眼睛,竹青闯进汤嘉岷的办公室,那些围在汤嘉岷身边的高管起身,依旧恭敬向竹青致意才退出去。
但竹青敏锐得察觉到不一样了。这些人精知道自己和汤嘉岷理念上有了分歧,他们正在开始新一轮站队。
“为什麽?”竹青问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坚强一些,不想表现得像只丧家犬。可刘啓的存在是插入行政部的一颗钉子,这不仅是分权,更是理念分歧的具象化。
汤嘉岷摘下眼镜,无奈得捏着穴位:“我只是个老板,竹青,我只是个老板。不是圣人,不是慈善家,不是殉道者,我只是个老板。”
汤嘉岷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适应市场规则,我在法律的底线内……”
“别说了,让我缓一缓。”竹青捂着肚子,缓缓靠着会议桌往下滑。
汤嘉岷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抱住她:“伤口痛吗?我送你去医院。”
竹青阻止他叫救护车,擡头望着他,痛心地问:“你还想袭击事件再发生吗?当初我们说好的……你忘了我们扳倒老董事长,就是被他苛责的员工入手的了?你发誓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当然不会成为他!”汤嘉岷回答得斩钉截铁,“这只是必要手段!公司夺回来了,可还有那麽多股东,那麽多人掣肘,我不精打细算,怎麽当家做主?”
“阿岷……你足够成功,财富足够多了……”
“我要的是彻底掌握命运!”汤嘉岷不甘,现在他依旧受股东掣肘,他要完全掌舵这艏巨轮,他要公司完全按照他的意志运行。
竹青挣扎着站起来,“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都冷静一下。”
竹青坚定拒绝了汤嘉岷的护送,自己慢慢走在公司里,发现公司氛围更加严肃紧张,办公区一片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呼吸声,好像在这里说话犯法一样。
竹青慢慢踱步到了茶水间,坐在小矮凳上,怎麽也想不明白汤嘉岷怎麽就变了?
竹青的身影被大大的茶水柜挡住,两个员工进来泡咖啡,趁着咖啡机工作的隆隆声,小声八卦:“看到竹总的表情了吗?才住院三个月就被分权了,老板的心果然是石头做的。”
“高层也不好混啊,豁出命去,这个下场。”
“不是说他俩……你懂的,男未婚女未嫁,啧啧……”
“他们那种人,血管里流的都是利益,没有感情的。”
竹青坐在小矮凳上,看着手腕上青色的血管,这里面,流的是血,滚烫的丶鲜血。
一个月後,竹青递交了辞呈,拒绝挽留,带着爸爸开始全国旅行。
三个月後,汤嘉岷找到竹青告白,“我喜欢你……来不及了,对吗?”
漫天风雪中,眼泪大滴大滴从汤嘉岷脸颊上滑落,“对不起,我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竹青摘下手套,抚摸他的脸颊,高大的汤嘉岷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把自己的头埋在竹青颈间。
“没关系,以後你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
汤嘉岷的肩膀无声抖动,他知道不会了。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珍惜……他弄丢了诚挚的爱恋,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年後,老家文庙重修,竹爸爸作为当地着名企业家被邀请回去。竹爸爸指着上面某个名字道:“这是你那届的高考理科状元,小夥子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溺水死了,可惜了。”
竹青没什麽印象,还是接过爸爸递来的香,恭敬拜了三拜。
“说起来,他妈还是我们本家的女儿。遇上个没良心的煤老板,没能落叶归根,就葬在文庙後头。”竹爸爸叹息,这些是他发达之後才听说的小道消息。
“文庙负责人找你化缘,也说了迁坟的事情?”
“是啊。”
“一起迁到公募去吧,以前老庙祝收拢的外乡人一并迁过去,咱家也不差那点儿钱。”竹青走了这麽多地方,对风俗更加尊重。
“行,就当积德了。我也上三炷香,阿弥陀佛,保佑,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