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的目光在教室内逡巡一圈,课桌是单人单桌,但两张并排摆在一起,最里面一组最後一排靠窗边的桌子却只有一张,那是汤嘉岷的位置。现在这张桌子上堆满了试卷和废旧书本,但同学们对这张桌子主人的崇拜丝毫不减。
保送,4月份就没来上学了,多麽厉害丶多麽潇洒。听说要不是他以前在国外读书,高二的时候就能保送,那他岂不是没成年就要去上大学,这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天才人物呢!
太厉害了!竹青记得之前帮爸爸看店的时候听一中的家属八卦,抱怨汤校长以权谋私,把一个不知根底的人安排到一班,生怕坏了一班的学习氛围。现在可没人这麽说了,全都夸汤校长英明,把这麽个大宝贝搂到一中来,大大给一中长脸!
这样的天才,还是国外长大的,人家都什麽高中都能上好大学,但因为汤校长,他偏偏读了一中,这就是汤校长的功劳丶一中的功劳!
汤嘉岷有天才光环加身,即便是骑机车也能被接受了。机车,不是小镇常见的破拖车,是酷酷的赛车,是和它主人一样与小镇画风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
汤嘉岷被保送之後,一中门口拉了横幅,还做了一面墙的海报,生怕全镇丶全县还有谁不知道一中出了保送的天才。每天从校门口进出的竹青,能清晰回忆起当年那种羡慕丶钦佩丶向往之情。
钦佩之心,如今依旧不减。
竹青的视线绕回来,轻拍自己的脸颊,思维怎麽又绕到汤嘉岷身上了。克制,克制,高考最重要。
又做了一下午的题,最後几天,老师对同学们的要求是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算了,按自己的节奏来,愿意做题的做题,愿意睡觉的睡觉。当然,一班是没有人睡觉的,站在讲台上望过去,只有高高的书堆和黑乎乎的後脑勺,人人都在埋头做题。有几个想读英语丶古文的会走到走廊上,小小声念。
原来做题这麽累啊,怪不得人人都为高考生让路。坐了一下午的竹青,感觉自己骨头都酸了,站起来伸懒腰,脖子咔咔响。
徐湾一把拉竹青坐下,凑近小声道:“你那个来了。”
“嗯?”竹青没听清。
“那个!”徐湾眼神往下扫,竹青感受了一下,糟,做题太投入,居然没发现,“弄脏裤子了?”
“小声点,你小声点。”徐湾做贼似的左右看看,月经这件事在花季少女心里是隐秘的丶害羞的丶不能宣之于口的。
竹青老流氓没这意识,问,“你帮我去小卖部……”
还没说完,徐湾已经捂住她的嘴,从桌洞里掏出东西赛到她的裤兜里,如同传递机密情报一样。
好吧,这事儿在此时的高中生心里,机密程度如此高。
“可你怎麽出去啊。”徐湾苦恼,“我住校,也没带书包,你走读的,怎麽连书包都不带!”
讲讲道理,她爸今早起来单方面决定晚上来接她回家,不知道是不是被刘妈的科普吓到了,现在她爸连端碗都怕她费力气。自己又是上辈子思维,几本书抱着就走了,要啥书包。
“我拿本书挡着吧。”竹青只能妥协,其实她觉得不挡也没关系。
“不行,太刻意了,让人发现了怎麽办?”徐湾非常着急,这是天大的事!“刘妈叫我们女生单独讲课的时候就说过,太紧张了那个会提前或缩後,小叶子,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啊。”
竹青:……
不用竹青回答,徐湾已经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好办法:“你别害怕,在教室等我,我去宿舍给你拿外套,你把外套系在腰上,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那你吃饭怎麽办?”高三最後一节课到晚自习第一节课之间,只有45分钟。住校生要在这四十五分钟之内排队吃饭丶排队洗碗丶排队提热水,一中人非常多,排队时间很长。
“用我的。”
“呃!”徐湾吓得打嗝,已经打过下课铃了,同学们都飞奔去了食堂,没想到身边还有别的声音。
竹青擡头,是侧前方的陈麒递过来一件春秋校服外套,看样子应该是一直放在教室没穿的。看竹青不说话,陈麒直接把衣服丢过来:“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竹青看看这两前後桌,他俩的思路倒是对上号了。“我只是来月经了,不是杀人了,谢谢你们一个安慰我别怕,一个安慰我会保密。”
陈麒一下红脸转过去,几步跑出教室,徐湾低声惊叫:“不许说,不许说!你吓死人了!”
行吧,行吧,零九年的小镇生活。
徐湾最後叮嘱:“我去食堂打饭占位置,你去槐花树下第二个窗口找我哈。”说完又不放心的从兜里掏出一包手帕纸,这种一小包一小包的纸张,在此时的小镇上也是轻奢物品。
竹青心想,怪不得她那麽受学生欢迎,徐湾是一位温柔丶耐心丶细致,具有超绝共情能力的好姑娘。
竹青把陈麒同学的校服外套系在腰上,体面处理了这件事。
微风轻拂,食堂外将谢未谢的槐花洒落一地白色花瓣,纷纷扬扬,浪漫唯美。竹青正对着窗口坐着,她面前是一个满满的餐盘,徐湾把两人的菜都打在同一个餐盘里,避免竹青二次排队。
竹青没注意这些“童年记忆”,她只看到不该出现在校园里的汤嘉岷,从漫天的槐花雨中走过。